“目无君上,此行与禽兽何异?”
“欺君罔上,乱臣贼子!”
郑绍看着朝中百官的模样,眉峰稍挑,一副饶有趣味的模样。他昨日暗中联系廷尉正刘津时便想过今日,这自一开始便只给了马英两个选择,一个是按照他们所说,替史岩将功补过,平定北疆;另一个就是不尊君令,成为朝堂上的众矢之的。
前者,北疆来势汹汹,定会消耗马家势力,如果胜了,那倒还好;如若败了,哼!青州百万之众性命皆死于他一人之手,马英必遭世人唾弃,百官不容!到那时,树倒猢狲散,马家颓势已然尽显。
他正想着,转眼与郑闲眼神撞上。郑绍连忙低头掩去自己神色,心中安慰自己事情一切尽在暗中进行,父亲不会发现的,这才镇定了些。
下朝后一入府门郑闲便叫家仆将郑绍绑了起来,让仆从将鞭子给他拿了过来。
郑绍拧眉,心中有些虚,但面上不显,委屈道:“父亲何故绑我?”
“何故?你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郑绍不敢说话了,郑闲看到他这副模样,便全部都清楚了。举着鞭子便向对方身上抽去,怒道:“逆子,我说得话你也不敢听了?!”
郑绍吃痛,连忙求饶,“父亲!父亲!我也是为了我们郑家啊!”
“你还敢说?!”说着,郑闲抽得更用力了。“我说过了,眼下情势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许多双眼睛都在盯着我们郑家呢!更有许多人想要利用我们郑家!可你倒好,巴巴给别人凑上去了,生怕别人看不到我们郑家是吗?!”
郑绍被抽出了一股火气,也不喊痛了,直直望向郑闲道:“我实在不明白父亲在怕什么?父亲您是三朝老臣,当今天子太傅,位列三公之上,朝廷之事,皆需委任于您,满朝上下文武公卿哪个能比得上我们郑家?!马家已显颓势,我们不过只需要再添一把火,便可将朝政总揽于我们!”
“啪”郑闲一鞭子抽到了他的脸上,显然是气急了。“你只知威风,可知为何朝廷上下朝臣众多,先帝,太皇在世之时张王两家一手遮天,可如今都如何了?不都诛灭三族了嘛!那么多三朝老臣现在为何只有你父我一个人仍在朝廷,那便是因为我从不越矩!马家自取灭亡,何须你我插手?你和皇帝现在联手,焉知他日皇帝不会将此皆数怨于你的身上?马家下场不会成为我们郑家的下场?!”
“蠢货!”郑闲将鞭子一扔,甩袖离去了。
“父亲!父亲!孩儿知错了!孩儿知错了!”郑绍大喊祈求着能够让父亲原谅他。
郑闲的动作顿了顿,郑绍的心中升起一丝希望,父亲心中还是在乎他的……
“不许给他饭吃,让他跪在祠堂好好反省反省!”说罢郑闲眼神像看垃圾一般看了他一眼,然后便快速离开了。
郑绍被拉到祠堂跪着,脸上火辣辣的,仿佛有火在灼烧他一般。
“公子,小人对不住了。”说着,仆役把门锁上了。
郑绍却并不在意,他缓缓摸着自己的脸,嘴角嗤笑,“哈哈哈,哈哈哈……”父亲,是你逼我的……
门口的仆役听到了屋内的声响,浑身有些冷,悄声道:“二公子不会有事吧?”说罢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另外一个仆役摇摇头,耸肩撇嘴道:“说不好,好像是受到点刺激……”
夜色沉寂,不知何时淅淅沥沥下了些小雨,楼台建筑隐约在雨雾之间,冷风窜进屋中,烛火阵阵摇曳。下朝之后,徐云便悄悄随着马英回到了马府。两人盘坐在室内,共饮酒水,商议青州与北疆之事。
马英将手中杯盏内的酒水一饮而下,嗤笑道:“今日之事,天子摆明了是站在郑匹夫那边的,恐怕他早已经怨上了你我啊。”
徐云冷哼一声,“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崽子罢了,怨了又何妨?如今也不是先帝之时,将军您早已不用看着他们的眼色过日子了!”
马英摇摇头,沉声道:“话虽如此,可郑家势大,全儿担不起事情,现在……唉,又变成了一个残废!我虽有军权,却也感到棘手啊!”
听到这话,徐云有些沉默。他虽与马英交好,可却实在看不上马全的作风。马全那厮欺男霸女,霸到了宫中的人,有今天的下场也是活该!如果不是他那般作孽,马英这边也不会牵连到那么多的人。如果不是因为他这事,他们也不用着急抢占功劳,更不用去面对这北疆战乱一事了……
总的说下来,全部都怨马全这厮。他之前就常常劝导马英约束对方,奈何对方只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宠溺万分,舍不得下手。如今可好,直接废了!他心中生怨,可也不能在对方面前说出来,只能战术性拿起酒杯喝酒。
马英继续分析道:“我们虽有军权,可不过半数,而郑家身后有士族支持,树大根深,轻易不能撼动,又自诩清流士族,动不动就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写诗责骂我们外戚专权!自全儿之事后,皇帝态度便暧昧不清,今日之事更是明晃晃站在了他们郑家那边,不能不居安思危啊!”
说着他捶了捶桌案,愈发生气起来。他只有全儿这么一个儿子,如今双腿残废,亦不能生育,竟,竟然成为了一个公公!这事他没有宣扬出去,可憋在自己心中郁闷难耐。想着他又灌下了一杯酒水。
“少帝暗弱,有心无力,此事定是郑家在背后推波助澜!”徐云清了清嗓子,笃定道。
马英听罢点头道:“你说的有理。”说罢他叹了口气,“他们用计狠毒,这明显是想要让我们马家背负一世骂名啊!赢了我们马家将功补过,没有功劳;输了,呵呵,到那时我军消耗完毕,说不定要我们拿这项上人头去换呢!”
徐云拧着眉,思索后道:“我有一计,可解太尉之忧,只是恐怕太尉觉得阴狠不肯啊!”
马英看着他,好奇道:“鸿飞什么计谋,尽管说来便是,何必说得这般不堪?”
徐云道:“太尉何必跟着对方的路子走?听您方才所说,岂不是做了挨骂,不做也挨骂,既然都是挨骂,那不如不做了!”
马英吃惊道:“那可是君命!你是想要我们被朝廷百官千夫所指吗?!”
“那又如何?做不做都要挨骂,那不如不做了!倒还省劲了!”
“您不光不做了,还要撤回青州城中的军队!声称郑家将您逼走的,到时百姓会指责谁?民心尽归太尉也!”
马英有些吃惊,起身在室内踱步,半晌他捋着胡须问道:“真不做了?”
徐云点头:“真不做了!”
马英抚掌,下定决心道:“好!那就按鸿飞你说得办!”
京都风雨欲来,云州城中赤地千里。
秦兆玉一行人在云州城中歇息了两日,才重新出发跟随着流民前往明州。
秦兆玉看了一眼问海,问海点头低声道,“都已经安排好了,云鹰骑的人已经提前出发了。”
秦兆玉点点头,然后看向一旁抚马的徐愁海,“师叔确定要和我一起?”
徐愁海笑道:“我既为你师叔,你又背负师姐的遗愿,自然是要尽力协助于你的。”
秦兆玉看看他的身后,两个穿着长衫的高壮男子立在那里仿佛在观察着什么,徐愁海“哦”了一声,反应过来介绍道:“这是我门中之人,谢河和江文山,常在云州行事,故我传信特来协助我们的,你称呼师兄即可。”
秦兆玉拱手行礼道:“两位师兄好。”
两男子也点点头齐声道:“师妹好。”
两声招呼众人算是认识了,一行人便也不多话,飞身上马向明州方向行去。
一行人,徐愁海几人行在最后面,江文山率先开口道:“阁主,她就是那个明亲王。”
“确定?”
“确定!我们有人在云州城军中呆过,有她的画像,不能有错。”说罢他又犹豫道:“这人不是说已经死了吗?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徐愁海摇头道:“此事说来话长,不过既然确定了她的身份,那说明她没有骗我,我也就可以安心了。”
谢河沉声道:“她既然已被除名,说明皇室已经将她放弃了,阁主为何随她冒险?她又怎的成为了我们师妹?”
徐愁海盯着秦兆玉背影道:“她是你们师姑的弟子……”
谢河两人俱是一惊,“您有师姑的消息了?”这些年来,他们惊风阁势力逐渐壮大,上下几千人如江湖之中顺风耳,哪门哪派秘密他们不知道?奈何阁主从不过问这些江湖之事,日夜只打探醉仙门一案和徐青罗的消息。
由于要暗中调查,所以他们也清楚一些当年的事情。想当年,徐愁海还只是门中默默无名的普通弟子,而徐青罗则是门中最为优秀的大师姐。她温和知礼,勤恳好学武功高强,行事如春风化雨,对待下面的师弟们也是关怀备至,门派上下俱是十分敬佩于她。而她更是打破了江湖中人的偏见,成为了第一位夺得魁首的女子。
当年有人作诗一首用来描述她丝毫不为过,风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欲揽星河欲摘月,醉笑天公不借梯!少年桀骜,意气风发,如野火燎原一般无法吹散。
如此胜景,谁能料想后来醉仙门满门皆被屠杀,江湖震动,门中百人只余下出门游历的徐愁海几人免于一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