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李小姐挂怀,你能来布铺街,当真令我意外。”陆遥歌低头看向李菁菁,笑着问道,“李小姐来此,不会是为了我吧?”
“是也不是。”李菁菁接过孙掌柜手里的蜜饯盘子,转向陆遥歌,“我回长安已是许久,想多在城中购置产业,正逢孙掌柜转让布铺,价格实在让我心动。这布铺街的天也该变一变了。”
“那先恭喜你了。”陆遥歌说罢,转过身,想回自家店铺。
李菁菁却喊住了她:“陆姐姐,这开业的蜜饯,你还没收呢。”
“不巧,我今日有些牙疼。”
“莫不是怕我在蜜饯里下毒?”李菁菁笑了笑,“差点忘了,陆姐姐还有一好友,在顾府当差。不知那叫刘芷的丫头,能否喜欢这盘蜜饯?”
陆遥歌的心头一紧,李菁菁又拿刘芷威胁她。
陆遥歌转回身,接过盘子,“谢谢你的蜜饯。”
“客气了,从此以后,咱们可就在一条街上开店了。”李菁菁轻笑,娇俏的脸上说出恶毒的话来,“我当真是好奇,一出身卑贱的歌女,怎么就摇身一变,与我平起平坐,成了一布铺的掌柜了呢?”
“哎,我说你这小娇娘,说话怎这般无礼?”
伙计赵老三有些生气,拿起扫把,朝李菁菁和孙掌柜说道:“锦云庄重新开业,我们替你们高兴!这恭喜的话也说了,蜜饯也收了,两位还待在我家店门口做甚?”
“瞧,当真是歌女出身,”李菁菁拿起帕子捂嘴偷笑,朝一旁的孙掌柜道,“我不过是说了她两句,便有男人站出来为她鸣不平了。”
孙掌柜站在一旁尴尬地笑,也点了点头。
“你们到底走不走?”赵老三拎起扫把,做出赶人的架势,“你们再不走,我可赶你们了!”
“陆姐姐,你可养了条好狗啊!”李菁菁笑眯眯,“好歹以后我们要在一条街开店,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李菁菁既然不要体面,陆遥歌也不想再纵容她。“老三是我店里的伙计,请李小姐说话放尊重一些!”
陆遥歌板起脸来,“若无他事,我和伙计便先回了。这开店是为了营生,不是为了聊闲不是?”
李菁菁原本是想激怒陆遥歌,想看她吃瘪的样子。没成想陆遥歌竟这般沉得住气,便开门见山地问:“陆姐姐,我来接手这锦云庄,你一点也不恼?”
“我为何要恼?”陆遥歌笑了,“不是你经手,也会有别人经手。难道你与别人与众不同?”
“可据我所知,陆姐姐曾想和孙掌柜合股呢。”李菁菁眼中露出得意神色,睨着陆遥歌慢悠悠道,“真是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无妨。”陆遥歌低头一笑,依旧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李小姐还有事?”
“有事。”李菁菁手中的帕子轻轻绞着,眼尾微挑,笑意不达眼底,“小店如今开业,还想请姐姐你前去参观,为我指点一二呢!”
“掌柜的,”赵老三轻轻拽了拽陆遥歌的衣角,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嘀咕,“这小娘子来势汹汹,如今又邀你去店里,莫不是有诈?依我看,还是不去为好。”
这赵老三初次与李菁菁打交道,自是不知她的路数。但陆遥歌却对李菁菁比较了解——人前一副笑意盈盈,背后捅刀子,这是她的惯用伎俩。
以往李菁菁还会在陆遥歌面前虚与委蛇,如今却不再装模作样,明目张胆地威胁、挑衅。
“指点倒谈不上,倒可以相互学习。”陆遥歌迎上李菁菁那双笑意盈盈却藏着算计的眼睛,“有劳李小姐和孙掌柜带路了。”
四人穿过街,进入锦云庄的店铺里。
一踏进门,一股新布特有的清新气息,混合着淡淡的熏香萦绕在鼻尖。店内宽敞明亮,货架上整齐地摆放着各种颜色、质地的布匹,在阳光的映照下,五彩斑斓,甚是夺目。
李菁菁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在前面,脸上挂着得意的笑,眼神中透出一丝挑衅,似乎在等着看陆遥歌的反应。
陆遥歌面上不显,叫人看不出任何情绪。可她只随意打量一番,便看出这布铺里的布料,都是最新的款式。
更有意思的是,陆遥歌店里所有的布料,竟然都能在此店找得到。每匹布料旁,都用木牌标好价格。每匹布料的价格,都要比陆遥歌店里的便宜两成。
伙计赵老三也发现了端倪,慌张地转过头,想跟陆遥歌说些什么,陆遥歌却微微向他摇了摇头,示意伙计不要说话。
“李小姐,”陆遥歌盯着货架上的木牌,淡淡开口,“这货架上的价格,可是你定的?”
李菁菁盈盈一笑,眼波流转间满是得意,“当然。”
“可依照行市,你这是赔本的。”陆遥歌眉头轻蹙,语气中带着几分疑惑与试探。
李菁菁却不以为然,娇笑着走近,像看猎物一样盯着陆遥歌,眼神里满是挑衅,“我当然知道会赔本,要不然怎能将你店铺打压下去?我有家底,不怕赔本。可陆遥歌你呢?你又能撑多久?”
陆遥歌勾了勾唇,并未被对方的口气吓到,目光冷静地迎上李菁菁的挑衅,不紧不慢道:“李小姐话说得是不是早了些?”
“你大概有所不知,”李菁菁眼中露出得意神色,“我早就遣人去你店里打探,你铺里的所有布料我这里都有。不仅如此,整座长安城最新的款式,也只有我店里有。”
“你这简直是胡闹!”伙计赵老三瞧不过去,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整条布铺街,谁人不知孙掌柜前些日子得罪了王爷,早已失去民意,如今又用降价去赌民心,不怕赔光家业吗?”
“哎嘿嘿,赵老三,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孙掌柜大摇大摆地坐在胡床上,端起茶盏猛灌一大口凉茶,抬头笑道,“虽说是赔本买卖,但李小姐却把转让店铺的钱都给了我。我如今已彻底抽身,毫无负担!李小姐到时把店名一改,照样有人来买布货!”
伙计赵老三怔愣在原地,只觉眼前这李家小姐,像是专门来克他家掌柜的一般……这好不容易才走上正轨的生意,才刚有起色的日子,或许马上就要变得风雨飘摇……
“布铺街其他的同行,是不会允许你这样做的。”陆遥歌声音镇定,目光如寒星般直视李菁菁 。
“那又如何?我才不管他们的死活。”李菁菁抚了抚发髻,得意洋洋地走到柜台前坐下,眼神里满是挑衅,“陆遥歌,只要我在长安一天,便要和你游戏到底!”
“李小姐,我心中有一困惑,不知当问不当问?”陆遥歌微微敛眸,神情平静,复又抬眼看向李菁菁,目光沉稳而坚定。
“但说无妨。”李菁菁轻抬下巴,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眼中却透着一丝冷意。
陆遥歌直视对方眼睛,一字一顿地问:“我究竟何时、何事,得罪了你?让你这般穷追不舍?”
“因为顾远征,因为你动摇了他的心。”李菁菁站起身,缓缓走到陆遥歌面前,“整个长安城都知道他是我的人,而你偏偏却要抢走他。”
“若你真心心悦他,大可直接去找顾公子。若顾公子也心悦于你,你俩情投意合,自是一段美好姻缘。”陆遥歌目光平静,直视李菁菁,语气不疾不徐,“可你偏偏来到布铺街,把心思都用在我身上,这又是何道理?”
“因为你看起来比较好欺负。”李菁菁笑了,倚在货架上,像看猎物一样盯着陆遥歌,眼神中满是压迫感,“因为碾压你会让我感到快乐,让我有成就感。所以,陆遥歌,你可不要太快轻易倒下。我倒想看看,究竟是你和顾远征的缘分更重,还是你的命运更重?”
“你太幼稚了。原本我以为你是个精明姑娘,却没想到是我高看你了。”陆遥歌转过身,不再看李菁菁,语气冷淡而坚定,“我倒不倒下,从来都跟你无关。”
“我就讨厌你这副自视清高的样子。”李菁菁直起身子,盯着陆遥歌的背影,“陆遥歌,只要你现在向我求饶,发誓离开长安,永不回到这片土地,我就饶了你,趁现在还来得及!”
陆遥歌没再转回身。
从小到大,陆遥歌经历了太多坎坷、太多曲折、太多谩骂,她从未选择那些苦难,可那些苦难,却穷追不舍。
李菁菁威胁她,用各种手段逼她离开长安,离开这片赖以生存的地方。就像曾经父亲把她赶出家门,赶出念奴桥,赶出平民巷;就像顾母将她赶出顾府,赶出福来客栈;就像命运一次次逼迫她,让她选择勇敢,还是颓废。
如果这次她依旧选择当一个弱者、选择随波逐流,她就会被赶出布铺街,赶出长安城。
那她的人生会怎样?她的妹妹和弟弟会怎样?她和顾远征的缘分,又会怎样?
不能一让再让了!陆遥歌深知,自己的人生已毫无退路可言。
“对了,李菁菁,”陆遥歌推开锦云庄布铺的门,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你刚刚在店铺外嘲我出身低微,可你自己却又千方百计来到布铺街,与我对铺而邻。”
“若我这歌女当真如此不堪,又怎值得你一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处心积虑地想要搞垮我?如此说来,你又把自己,放在什么样的地位里?”
“还是说,你本就卑微,觉得自不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