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恬又强行说服了自己，大不了先接受，如果真的要跳那种舞的话，自己到时候再想办法糊弄过去，反正跳舞的是她不是他们，现在先得哄着公司培养她，靠她自己想红起来那是做春秋大梦，红不起来她迟早要折在这里。

庞绅勋摆了摆手，这一回他的脸上没有油腻的味道，意外的有些坦然和爽快，“放心吧，就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会抵触那种事，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小女生，几乎每个都要问我一遍。”

他笑着看着她，“咱们是正经公司，绝对不搞那种在法律边缘上试探的危险事情，那是在把整个公司往火坑里送，我们也不需要用那种方法赚钱。”

他说着眉毛又蹙了起来，脸上浮出一些担忧的样子，“不过现在那种事情是潮流，人们赚不到钱压力太大了，喜欢看一些解放天性的东西。”

“所以我前几天才给你买了那些衣服，边我们不擦，但是观众的喜好要迎合，适度的，合理的迎合。就像你不管做什么都得迎合市场一样，观众就是市场，不迎合赚不到钱啊！这就是商业的弊端，做不了自己喜欢的东西，除非你已经很有名气了。”

“这个迎合有窍门，不能把自己放得太低贱，不然观众误以为你好得手，容易出事，直播间的风气也容易被那些网络老油子带偏，你太小控制不住这个，一旦你的直播偏到不正常的轨道上，被打上低俗的标签，想上岸可就难了。”

“但是咱话又说回来，服务大众的娱乐行业，我们也就是服务员，别把自己抬得多么高，你和我都没这么了不起，离开观众我们也就是普通人，就连韩老板也是。”

恬恬点了点头，很诚恳的那种，庞绅勋说的这句话是对的，她很赞同。

庞绅勋：“我给你大概划一下这种迎合的范围你就懂了，比如你直播的时候叫一句哥哥之类的还是可以的，老公就不要了，有点低俗。跳舞的话稍微扭一扭，跟个男团女团的风可以，你要是想往上发展，太骚的咱就不要跳。当然你不打算往上发展的话，那就只要不算是低俗的舞都能跳，跳舞本来也是你的一大主要卖点。”

“还有拒绝那些不合理的要求也得注意说法，可以去跟着公司的语言老师学一学，我也建议你去学一学，不要心疼那两个钱，不然得罪了榜上的那些人可有苦头吃。”

“打赏大礼物的榜上粉丝，尤其是出手总是很大方的，有一些势力比公司还大，有一些是丧心病狂，借钱给你刷礼物，这两种人都容易走极端，惹毛了他们就算是公司出面也不一定能保住你，自己要注意说话用词，时刻记得你就是个服务别人情绪的，没有多么高大上。”

“另外衣服绝对不能在镜头面前脱得太轻易，否则脱下去了就很难再穿起来了。网络上的标签很难去掉，尤其是已经固化成你形象的标签，那些是招牌，有你自己给自己的，或者是别人给你的。”

“网这个东西四通八达，做网红也意味着很多人可以看到你，所以能红起来肯定是你身上的某些特质别人喜欢，这个也是你的招牌，擦边当然也算，但是要想清楚，因为这些招牌能被喜欢主要还得观众认可，所以招牌其实全都是观众给你的。”

“一个人给另一个贴上标签很容易就能撕下来，但是一群人，数以万计的人共同给一个人贴上一枚一模一样的标签，这个标签在那个人身上很快就会根深蒂固，变成她的一部分，这是很难撕下来的。”

“被这么多人喜欢是一件有好也有坏的事情，就像一把刀子，一面是钝的，另一面是利刃。好的标签能滋养一个艺人，让艺人长红，不好的标签会迅速腐化艺人的网络形象，甚至会蚕食艺人的身心健康。”

“所以基于我们公司的性质和发展计划，我们并不推荐主播擦边，反而鼓励主播挖掘自己的正面优点，发扬正面优点来圈粉。”

他说着踱步到了窗边，在百叶帘子前面站了一小会儿，又走了回来，神色严肃地看着沺恬伊：“还有一个事，没有店面会随便换掉自己的招牌，比如饭馆里一道远近闻名的菜，服装店里让街坊邻里都赞叹的好质量，手工师傅扎实的手艺……”

“你们也一样，比如我看你的招牌就是跳舞的仙女，绝对不能干砸自己招牌的事，这对你和公司都不好，我们也不推荐你做那种事，毕竟咱们是利益共同体。”

恬恬听着却感觉有些滑稽，之前在办公室里一次次扒了她衣服的男人居然在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她一时间不知道是该信还是不信。

不过听他的意思，公司不推荐主播做低俗的擦边内容倒像是真的，她知道的男女主播里确实没有做那种低俗内容的，甚至于“勇敢尝试”的会被公司警告。在这里能红起来的也都像大东风那样有自己吸引人的不同质化特点。

公司想向上发展就得往更好的方向转型，得保护自己和名下主播的声誉以及形象，这一点倒是保护了主播们，也稳住了帝盛的根基，不然这么大的林子，有一棵树烂了的话剩下的树很快就会跟着腐化掉，整个森林也会变得摇摇欲坠。

帝盛的这帮人做了一个很聪明的选择，但是网红公司能快速崛起的，多半是靠早期网络治安松懈，擦边获取暴利发家，之后又立即转型培养优质主播来营造口碑向上转型。

虽然眼下得到肯定的不需要擦边的答复确实可以暂时安心一些了，但是恬恬心里的另一个疑问导致她的心思仍然没办法完全松懈，还是有些心神不宁。

她来之前查过了，帝盛从一开始就没有过任何的擦边现象，案例为零，孔峻熙早年的直播全部都是靠那张漂亮的脸、高超的聊天情商和各种才艺撑起来的，单靠这么一个大咖让帝盛勉强活下来确实可行，但是让整家公司在两年之内做到行业前排这似乎有些不可信。

但如果是靠数目超级多的艺人发家……据她知道的，帝盛是在孔峻熙外加紧随其后的一小波艺人红起来之后才有了口碑，才能把这些人作为活招牌招收到现在的大量艺人。

也就是说帝盛的人海战术到现在为止其实才刚开始一年都不到，所以她越想越没办法安下心来，不靠擦边，人海战术也不成立，这家看似明朗，内部却像故宫一样秘密和腐烂四伏的公司，到底是怎么在两年之内快速崛起的呢？

她总有一种隐隐的预感和担心，弄不明白这些问题，就像走在一条看似阳光其实埋着很多地雷的大道上，说不定哪一步下去就会被猝不及防的炸死，身体被炸得四分五裂。

而且庞绅勋他们给她的感觉……很奇怪，这种奇怪的印象驱动着她，让她总想弄明白这些领导的身世。

这些强烈又杂乱的不安和稀奇古怪的疑问甚至一度让恬恬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进入新环境里的不安感觉弄得神经过分敏感了，她还曾经检讨过自己，想不通之前明明就胆子很大的自己，工作了以后怎么会变得疑神疑鬼，神经兮兮的。

而周围人也和她完全不同，别人在焦虑怎么能赚钱的时候，她这个神经|病想弄清楚的居然是领导班子的身世和公司的发家底细。

按照目前的时间线来推算，假设帝盛是在公司创建之初就寻找了一小批有才艺的主播共同创业，也就是“大东风”那一批元老级别的艺人。

假设他们跟孔峻熙一起接受培训，又前前后后在半年内做出了名声，确实成为了帝盛扩大规模，招商引资的最初一波资本送审材料，可是这就表示帝盛在发家之初就得有一笔不小的资产才行，不然这个巨大的“项目”根本启动不了。

如果这个设想成立，公司成立之初不管是什么理由，总之都有了一笔不小的创业资金，那么最起码现在在公司里横着走的庞绅勋这些人都应该身价不菲了才对。

看官网上的介绍，公司里的这些领导年龄都才三十不过午，还很年轻，但是又早过了这座城市里本科毕业生可以申请创业资金的年纪，贷款记录据说也查询不到。这种情况要么是他们早年暴富，要么本身就是富二代，可是……

恬恬敏锐地察觉到，这种早年腰包里有钱的感觉，公司里所有的领导，除了鲜少能看见一面，跟真龙一样闲人不可观的韩老板之外，其他人身上都没有这个感觉。

要形容的话他们倒是有点像暴发户，还有点跟大城市里的公司高层理应相悖的流氓气质，一接触就知道没什么文化，总是下意识的嘴巴里就会脏话连篇，污言秽语绽放得像日常呼吸一样频繁，满肚子灌的全是应酬桌上的油水废料，丝毫没有有价值的文墨，叫刚刚才从大学那片净土中毕业的她极为反感。

他们还不属于那种早年暴发户，身上没有暴发户做久了变成金钱老流氓的感觉，他们身上像是公司红起来，有钱了之后，最近一年才成了暴发户这种后起才发家的新暴发户感觉，嚣张气焰极盛。

新旧暴发户给人的感觉是微妙不同的，她分得出来，因为老家有很多暴发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