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少祖同大老板交手多年，太清楚对方实力。他没有废话，一掌直取面门。对方冷笑，以冲拳硬接下这招，扫腿横踢带起一阵劲风。张少祖翻身避过，身后那扇立在城寨二十余年的门登时粉身碎骨，木屑飞溅。

二人顺势撤出狭窄店面，拳脚交错间逼进烧腊铺。店早就货架空空，只有一排铁钩挂在墙上。张少祖顺势扯下钩子，他惯用镰刀，以钩作刃更是得心应手，一套连攻如疾风骤雨，逼得大老板连连后退。

大老板咬牙，挥拳化解来势。可张少祖身形一沉，陡然欺近，钩子反手一绕，死死扣住他的脖颈。这杀招容不得半分迟疑，张少祖手上青筋绷起，他能感觉到体力正在流失，不敢拖延片刻，想要在气力耗尽之前将人勒毙。

不知是生死时刻逼出一线潜力，还是察觉到张少祖不同寻常的衰弱给了他希望。大老板不知哪来的劲力，不顾铁钩穿透掌心，反手抓起墙边铁管回击。

铁管长过钩子太多，场上攻守瞬间反转。张少祖无奈撤步闪避，试图拉开距离，却还是避之不及，一被记戳刺直击胸口。

他喉头发甜，满口血腥来不及吐出，俯身堪堪躲开又一轮进攻。可对方动作更快，被对方一记横扫重创。

他生生抗下这一击，转身出腿，被大老板提膝挡下。二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但张少祖有病在身，而大老板本就以体力见长。眼见张少祖攻势放缓，他先是横扫一记逼得张少祖失去平衡，又趁人门户大开之际蹬墙借力，重重一击直打要害。

“你虚成这样？就说你谁都保不住。”他看着靠在墙角的张少祖冷冷一笑，想要给出最后一击收下他性命。

只听一声巨响。有人倒地，却不是张少祖。

一个人影自暗处走到光下。是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现在才找到时机的韩静节。

她看着有些狼狈，头发散落开胡乱搭在肩头，黑衫濡湿能闻见浓重血腥。可她手很稳，手中的枪也很稳。

“叫你的人收手。”她冷冷道。“不然下一枪就送你上路。”

……

蓝信一在主街与越南帮缠斗，银光闪动一路连斩几人。

阿七双刀翻飞杀得勇猛，此时身上尽是伤口。他无暇处理，大声报信：“虎哥他们在老人街，越南帮大批人追过去了。”

话音未落，蓝信一已飞掠出去。他熟知近路，几步穿过街巷，眼见再有两尺就能看到老人街，冷不丁一记冲拳直冲面门袭来。

王九这一拳势头刚猛，若是挨实怕是要留半条命在这里。好在蓝信一早有警觉，身形一闪堪堪躲过，反手挥刀便刺。

蝴蝶刀连斩几人依旧无比锋利，可顶在血肉之躯上却像触到钢铁，半点血都不见。王九露出一点笑意，偏身躲过，顶肘猛击打得人吃痛，紧接着手腕一翻，竟是要直接夺刀。

他下手极狠，这一招来得出其不意。蓝信一躲避不及，手中一空，瞬间便被缴械。

刀不认主，落在敌手也只管履行杀人本分。王九正手握刀，杀招瞬出，直冲蓝信一脖颈要害。眼见蓝信一仰头避开，他没有半分犹疑，刀锋一转就冲着对方右手而去。

预想中的痛呼未曾响起，蓝信一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个电击器。王九脸色一变，猛然撤步。蓝信一趁势猛蹬一脚，直踹他下盘，又一记横扫踢飞了他手中刀刃。

城寨中不见日光，阴暗街巷上能看到电光闪烁。两人拉开些距离，王九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怪笑两声：“怎么打架还带手电筒打灯啊，靓仔。”

“知道你有硬气功，刀枪不入。”蓝信一挑眉看他。他虽早知这家伙有功夫傍身，却也没想到邪门至此。好在韩静节之前提醒过，他多少有些防备，不然怕是要被这厮咬掉几根手指。

“没趣。”王九切了一声，却没有要收手的样子。两人虚晃几招，彼此试探。蓝信一先找准时机，猛地探手。他身形极快，电击器直取王九胸口。

这小玩意被韩静节改过，威力强了不知多少，普通人吃这一下恐怕要当场丧命。王九也被电得抽搐几下，却依然顶着剧痛双指并拢。

这一指比匕首更猛，在信一腹部开出一个洞。他手指搅动着血肉，全不掩饰癫狂：“别阻我办事。”

……

Tiger同狄秋一路绕后往城寨外走。援兵已经在路上，怕不是半个尖沙咀的打手都要被他搬空，但他们要先撑到那时候才行。

零星有几个马仔发现他们踪迹，被轻松解决。但也有人逃走返回报信，引得更多苍蝇跟来，让人不胜其烦。老黎索性让阿金先去城寨外接应支援，自己留下解决追兵，让狄生同虎哥先行一步。

狄秋知道他身上有枪，也不推辞。然而还是有人从小路绕来，挥着砍刀钢管，嚷嚷着要拿狄秋换赏金。解决过几个不知轻重的小子后，Tiger边跑边问：“上次在城寨被人打是几时的事？”

狄秋跨过挡在路上不知死活的人，无奈老友此时还有心思讲笑：“你是几十年前，我是几十分钟前。”

他们都不年轻，老黎和阿金早也不复盛年状态。习惯了商场上明争暗斗，突然要处理这样低级的街头混战真有些不适应。

几个年轻人跑了另一条小路，他盼着死的和他盼着长命百岁的走在一起，让狄秋只能许下他们平安的愿望。好在从追兵数量来看，他们大概是主要目标。

眼看已到老人街，离脱身就差一步，面前却忽然出现个冤家。王九缓缓从岔道走到几人面前，手中拿着块破布擦去手上血迹。

他随手将那布条扔在地上，狄秋打眼看去，登时暴怒。那分明是根领带，不久之前还好好挂在蓝信一胸前。

他还分心去想小孩的安慰，身旁Tiger已猛然出击。鹤形探掌直冲王九肋下，而王九不闪不避，转身摆腿挡下他这掌，顺势凌空翻身，一招踢中Tiger。

狄秋趁机欺身而上，寸拳骤发，招招紧凑。可王九竟连晃都未晃，一拳猛击向狄秋前胸。狄秋瞬间收手强行架挡，却仍被震得手臂发麻。

他心头一紧，心道这人强得可怕。若非是张少祖、大老板这类内功高手克制，恐怕早就要闹出事端。然而来不及多想，Tiger已再度冲上，一招鹰爪正面迎敌。

他刚经历过恶战，气力都未平复，这时挺身上前只为给几人争取撤离的机会。可狄秋不肯让老友独自面对，近身捆手去缠王九动作。几乎同时，Tiger变爪为掌，向他百会穴击去。

二人可谓配合无间，但王九拧身撤步，边锤击脸正中狄秋额头。狄秋那处本就有伤，登时血流如注。Tiger虽然得手，却没料到这招下去王九依旧岿然不动，反而一记弹腿踢中他胸口。

“我罩门又不是在头顶呀，大哥。”他嘻嘻笑道，看Tiger呕出两口血来，目光又扫向狄秋。

“秋哥，讲咗咁多次合作你都不肯。现在好喇，等下去同你家人讲声Hello啦。”

狄秋眼前一片血红，影影幢幢间，好似看到恶鬼。走到这一步，他反而心中无惧。这疯子在他们这里，就说明韩静节是安全的。

“杀了我，不该是你的，亦都不会给你。”

这并非空话，狄秋看着王九，忽然有些想笑。

所有他名下的产业都有明确的应急条款，在紧急情况下，韩静节将获得完全决策权。她深谙这些规则，又有李家源鼎力支持。无论狄秋在或不在，这艘他掌舵多年的船都不会偏离航向。

他可能没什么资格说江湖已死，毕竟他今天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只为追问几十年前关帝面前许的诺言，再求一个以血还血的结局。

但江湖早已不是过去。也许今日在城寨之中，无人能打败王九，但决定胜者规则早就改写。他想，韩静节会为自己和这个老旧江湖一起送终。王九也好，越南帮也罢，谁都赢不了。

话虽如此，狄秋仍然打算挣扎一下。他摆出守门式迎敌，这招是他儿时初学拳法时，家中师父教他的第一式。多年以后以这招结束，倒也算有始有终。

他身后，Tiger支撑着爬起来：“你一出手，就是你顶罪，想清楚。”他很少同人讲理，但在这种时刻，会为任何一分生机而低头。

可惜他讲的话王九摇摇头就甩在一边，反而笑得更得意：“喂，这个时候不好挑拨我同我大佬的关系。倒不如讲，你的头马呢？自己大佬都快给人打死，还不见人……”

他话没能说完。

一盆水忽然自淋下，将王九从头到脚浇了个透。紧跟着一个红盆从天而降，不偏不倚砸在他脚边。一个人影紧跟着从天而降，轻巧落地，挡在Tiger身前。

“大佬，打得真是靓喎。”梁俊义外套已经不见，面上身上上尽是污泥血迹，唯有刀刃闪着寒光。

Tiger没有回答，只是喝道：“闪开！”

硬气功太克制梁俊义的路数，王九本人也有数。他虽然被淋得狼狈，却也只是咧开罪笑得更胜：“多来一个，也是打不过……”

这次他又未说完。另有两人横冲过来，陈洛军将王九拦腰抱住冲出好远，死死抵在墙上。林杰森则猛地将狄秋扛起，不待他反对拔腿便跑。

一时间境况陡变，几人都没反应过来。陈洛军这招爆冲不管不顾，王九被他猛撞在墙上，震得砖墙都簌簌向下落灰。

但这招对他而言没什么伤害，他看着林杰森扛着狄秋向外逃，双手撑墙提膝想撞开陈洛军，去追二人。然而陈洛军反应更快，见制不住他顺势一个过肩摔。

王九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来，啧啧两声似是不解：“废物，他要你死，你还替他卖命。”说话间他手臂一绕，压住陈洛军肩膀，又一记提膝踢中他后心。

陈洛军喉头一甜，顺势锁住他手臂。而身后梁俊义抓住机会，上前用力勒紧王九脖颈。这招裸绞几乎无敌，王九挣扎愈发激烈，就在梁俊义以为他要不行之际，肋下忽然一痛。

这个角度使不上气力，金刚指没能戳太深，却也足够将他肋骨按裂。王九趁他吃痛之际一把将人甩开，又一记头槌将陈洛军放倒。他站起身来，目光扫过两人，不屑道：“靓仔，锁我喉等下辈子。”

一旁Tiger不知何时消失，那个大只佬扛着狄秋应该也跑出几条街了。但都不要紧，只要他在，一切都能翻盘……

思索之际，王九眯起眼，忽然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

他耳力很好，能听见更远处打杀声渐起，人数远远比应该在这城寨中的要多。

他早就提醒过的，奈何大佬不信狄秋能搬到咁多救兵，还说什么真是要紧的人脉怎会给个妹仔去疏通。无论多少次都一样，他摆出的那些情报都当狗叫一般。

也不知老头现在有没有杀了龙卷风，不过在细想这个问题之前，王九发现自己眼前好像还有个小问题要担心。

方才被王九丢在巷子里的蓝信一不知何时出现在街口，一步步向他走来。他腹部伤口简单包扎过，每走一步都有血色洇开在蓝色布料上。

“不必这么拼吧，一个个赶来送死？”王九向他走去。他笃定这场出于兄弟义气的无趣救援，打定主意要在此了结。然而出乎他意料，蓝信一笑了起来。

他不由有些疑惑：“死到临头笑这么开心？”

“静仔成日讲什么学好数理化，现在我信了。”蓝信一摇摇头，笑意不减：“皮肤湿润时，电阻大幅下降，这个道理你听过没？”

他掏出藏在外套下的□□，毫不犹豫按下开关。

……

狄秋被这样架着跑出两条街，才得空说出话来：“小静呢？”

“跑远了。”林杰森言简意赅，将他放到地上。他时间卡得精准，没过几秒就见阿金跑来，留给狄秋一点体面。

“狄生，怎样？”见他这副尊荣，阿金吓了一跳。狄秋抹去满脸血污，终于看清眼前状况。

他们已经到了城寨入口，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几个越南帮的马仔。阿金手上的刀还在滴血，他身后聚了几十人，都望向狄秋。

“秋哥。”有人叫他，狄秋认出这是架势堂的人，平日里常来往于城寨，对路很熟。

“狄生。”这是他手下伙计。

“狄老板。”这是李家源手下一个小头目，他看着眼熟。

更多人浩浩荡荡拎着武器汇聚过来，挤在这方白道□□都敬而远之的城寨大门处。失了龙卷风庇护，这里好像变作一片废墟，此时终于又有了人气。

“先去老人街，架势堂认路的兄弟打头。”狄秋说。“凡是找事的都砍死。”

一时间众人应和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