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大,只有掌握权力,他才能保护他想保护的人,于是他熟读兵书,在战场上拼杀,一步一步,成为了嗜血的无面将军,成为了连皇帝都畏惧的太子。
他强势,谨慎,势如破竹地闯入权力的斗争之中,却还是低估了人心的可变,遭人陷害,被偷兵符,权力越大,人心越散了。
所以当他站在敌国皇宫之中,他冰冷的情绪不是为了自己沦落的处境,只是在思考,他究竟想要什么,他究竟在为什么而战。
言语的折辱,似是而非的地位上的欺凌,于他而言,都不过是九牛一毛,人经历过饥饿到极致,恨不得不自己都吃下去咬碎的时刻,经历过战场上血肉横飞,命悬一线的时刻,就会明白,生死之外,皆是小事。
所以,遇见宁枝月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想要。
他当然还会回去,为了他自己,却也为了那些因背叛而死去的兄弟,可是他需要蛰伏,隐忍,公主府?会是个好地方。
传说中的永玉公主残酷无情,流连花楼,风流成性。
当然不是什么好人。
可真要有什么事,他自会有办法让她束手就擒,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还没什么头脑的公主,这实在太简单了。
她于是就这样不管不顾地闯入他的生活之中。
她任性,骄纵,残忍而无理取闹,她华美的外表下是浅薄的灵魂,他最开始厌烦她的冒犯,忍耐她的靠近,但他也记住了她,平静无波的情绪起波澜,虽然他只是想着为今日的折辱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囚狱,毒酒,他会让她死得干净利落。
但是后来他起了疑心,人人都说永玉公主风流成性,流连花楼,残忍冷酷,可是在他信息里的少女,仍然骄纵,任性,可是她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似乎是另一种样子,柔软,懒散,似乎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游游荡荡好像世间一抹精灵。
但他原来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少女上一刻还对他说喜欢,下一刻却带回了面首。
他为刚刚那一刻的心软而觉得可笑,她的喜欢太过轻易,她对他的喜欢也不过如此,或不如说,他居然相信她的喜欢,实在是过分天真,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轻易相信别人的时刻了。
大概也是因为,少女总有种,任何人也不值得她撒谎的神气。
她脑子里总有许多荒谬的点子,她要学武,她要练字,他以为她真心想学,她却只是想着要驯服他。
对,驯服,很久以后,他才意识到,少女从来都不是喜欢,她只是像驯服一头野兽那样,妄想驯服他。
她眼睛闪闪发光,那样亲密的动作却有着血腥的意味,她带给他疼痛,那是捕猎的前奏。
那激怒了他,他的心脏从未跳得如此之快,在他以为自己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情绪起伏的时刻,他却因为她一次次情绪不稳。
她一次次逼近他的忍耐界限,在他的耐心结束之前,她拿捏住了他的把柄,他将计就计,假装受了她的胁迫而麻木那位宫中的皇帝,他当然还有其他方法,他可以不受她的威胁。
可是,她靠近他,他在忍耐愤怒之后却有些茫然,他并不讨厌……
他甚至说出要她遣散面首,那与他的计划有什么关系呢,可是在没想清楚自己的心之前,他已经无师自通了嫉妒。
这是种危险的情绪,可是他未曾察觉嫉妒到喜欢之间的距离,究竟有多么近。
从前有过许多女子对他说过喜欢,在年少的时候,有边城的女孩大胆向他告白,她说喜欢,一起的小伙伴让他赶快接受,说他好福气,说对方是边城最美的姑娘,但回想起来,他却连面貌都记不起来,他情绪波动甚至还没有看到食物来得大。
拒绝得多了,别人也就知道了,倒是清静了不少,他的人生规划里,从来没有另一个人。
可别人都客客气气,含羞带怯地,只有宁枝月,完全是将他已经视作己有,不管不顾地就闯了进来,他知道自己有副好皮囊,但是从不知道,原来自己的身影倒映在少女的眼底的时候,会那么动人。
她完完全全注视着他的时候,那种被深爱的感觉,听到对方的心跳的时候,他的心脏也跟着错了拍,如此,才能与她合上。
他想要的其实一直很少,幼年时带他长大的嬷嬷告诉他要去找他的娘亲,于是他想要找他的娘亲,长大些,教他武功的士兵们希望能够在边疆好好活下去,于是他便想要保护他们,后来,被屠了城,他的心脏里藏着的尽是冤魂,他只想要复仇,走到权力的高位,不再发生曾经的悲剧。
而这一次,这一次的想要,是从他自己的心脏里生长出来的。
他想要了解她,他答应接受她的那一刻,并不是迫不得已的,他是真的带着好奇答应的。
少女却再一次挑战他的下限,她直奔主题,要与他……睡觉。
那一刻,他的愤怒居然不是少女无理的要求,而是,那意味着传言是真的,在他未曾知道的地方,已经有人与她有过更为亲密的关系,少女柔软的面容如水的那一刻,被别人看见过。
他心脏被钉子敲了一下,也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在那男子的面前,做出那么不符合他性格的动作,他就着她的手,咽下了那颗汁水淋漓的葡萄,多像,争宠。
他暗自恼怒,没露出半分情绪,可是这样他才得知,少女口中的睡觉,只是睡觉罢了。
他从前自诩看人最准,从不先入为主,可是,难道他真的了解她吗?
她其实很多时候都活得像一只猫一样简单,晒太阳,看话本,吃美食,逛青楼,听小曲,她要的其实也不多,于是也就活得随心所欲。
别人说她残忍冷酷,可是他从没见宁枝月主动惹事生非。
当她主动靠近的时候,他也确实像被一只高傲的猫咪喜欢了一样,有些不敢相信的……欢喜。
他察觉到自己轻微的欢喜的那一刻,又像是早就知道的答案拨开了迷雾,他并非未曾察觉的,他只是,不太习惯,这种感情于他而言是陌生的,于是也就天生带着警惕。
一直都是她提出要求,她靠近,他后退,她进攻,他防守,他避无可避,退无可退,于是不得已妥协,后退,一步步因她而降低底线。
他一直都知道,他被她视作一件完美的收藏品,但也只是一件收藏品。
而他静静地看着她,像是被动接纳,被逼到绝境于是无法后退,只能被迫承受这一切。
但是,真的如此吗?
在战场上用兵诡谲的无面将军,在这特殊的战场上,一个人作了诱饵,前锋,甚至是佯败的逃兵……
无声的号角下,他几乎透明的瞳孔中落入了少女的身影,他用克制引诱她的前进,他用忍耐换取她的失控,他将所有的情绪包裹在冷淡的面容之下,于是少女的喜欢像是连着他失却的情绪一起生长出来,她浅薄的喜爱,蔓延攀爬着纠缠,倒也能开出脆弱的花朵。
他一次一次地拒绝,克制住所有主动的欲望,忍耐每一次她仰起脸来看他,不可抑制地升起来,想要怀抱她,亲吻她眉眼的冲动。
每一次她靠近想要将人揉进骨髓,亲密得仿佛一体的渴望。
拒绝,却是少女残缺喜欢的最完美的养料,滋养成甜美的果实。
他要她自以为猎人,毫无所觉的前进,要她无知无觉地走到他布下的天罗地网。
他喜欢她,所以也想要她的喜欢,多么的天经地义。
无论她的喜欢生长的土壤多么的贫瘠,他耐心地,精心地培育,细密的网笼罩着温室的花朵,只为了收紧的那一刻,能成为蔓延的菟丝花无法离开的树。
然而,这张细密的陷阱,网住的却是他自己。
细细密密的情绪像是丝线一点点缠绕,猎物早就逃脱,于是猎人作茧自缚,引颈受戮,终于将一切算计推翻,只想,她失却的爱意,从他的心脏生长出来,就罢了。
是他将她纳入了自己私有的范围,忍不住想要侵占她的生活,想要她的身上带着自己的痕迹,他教她练字,他看少女的笔迹一点点向他靠近,越发感觉两人之间的联系紧密起来,他为两人之间独有的联结而震颤。
他拥抱她,嗅闻她的发香,心里所有的空洞被填满,感受她温热的肌肤,望向她琥珀般清透的眼睛。
期待心中的汹涌爱意能够捕捉她,却反而被汹涌爱意捆绑,越爱越痛苦,越发不能满足,越发明白,华美的皮囊下是是自由而捉摸不住的灵魂。
但他忍不住,他期望欲望沉沦的时刻是她也迷蒙的眉眼,是她也为他迷醉的神情。
他一次次在她的眼睛里寻求爱意,甚至是在意的痕迹,偶尔也能自我欺骗,总也不能感受到的喜欢,不过是因为,少女的爱意,少女的喜欢,本来就只有那么少罢了,他能感受的,就已经是少女的全部了。
什么时候开始不能自我欺骗了?
可能是在他因为少女的吻而患得患失,沉浮不定的时刻,她的眼睛,已经看向了别人。
是在她看曾经喜爱的兔子面前,冷淡的,仿佛自己也疑惑的疏离表情,突兀地惊醒。
像是一场太过惨烈的类比,他也不过是只对她来说极具挑战,看起来难以驯服的兔子。
而他这只兔子,比那些兔子还笨啊,心甘情愿地设下一个陷阱,然后捕捉了自己。
她愈来愈不耐烦,她眼睛里的光因别人而亮起,他见过的,那漂亮的眉眼曾为他染上光彩的时候,也是如此,如此相似。
相似到让他发疯。
于是他设计了此生以来最拙劣的陷阱,他要她做出抉择,他要她一次,仅仅一次坚定的选择,他就可以将一切视若无睹,继续生活在这虚幻的幸福之中。
但是他早该想到的,这个选择,只是对他来说是煎熬,对于少女来说,实在是太轻易了,简直向黑白那么分明。
她轻易地选择了抛弃被驯服的兔子,看向了野性难驯的波斯猫。
他无数次沉醉的漂亮眼睛,在夜色里仍旧闪闪发亮的漂亮眼睛,像是耀眼却坚硬的宝石,没有印上任何他的痕迹。
他没有生气,也没有愤怒,疼痛到极致真的会麻木,他的人生从来不应该,也不只有她,他拿到了白虎调令,他该离开,该忘记这荒唐的一切,他也做到了。
雷厉风行的行动,按部就班的进程,一切都在计划之中,除了她。
他想要她,自私的,无望的,想要她。
那些所有的条件里,唯有她的名字,写满了他的情绪。
他不要她的喜欢,再也不要了。
他要她成为他最完美的藏品,将那些时间里克制的欲望,想要千万遍吻住她眼角泪痣的念头思绪,
慢条斯理的,用一辈子去付诸行动。
他以为可以这样。
可是那日大雪纷飞,那日她在怀中逐渐冰冷,如雪一般凉,脸颊却仍然是像睡过去一般,会让人恍惚她还会睁开眼睛,还会笑他,或者就算是恨他,
他在她的身边守了一月,冰棺的森冷寒气却也不能阻碍少女的身体一天天腐朽下去,她从前那么爱美,一定恨极了固执地将她不完美的样子保存下来的他。
他甚至希望她能起来骂他,一定气势汹汹,毫不留情,可也生机勃勃,似乎一切都还尚有希望。
第二天太阳升起又是新的,正常的一天,他仍旧上朝,批改奏折,似乎一切如常,只是夜里睡在她的旁边,淡淡地与她说话,仿佛她还活着。
在层层理智管控之下,似乎一切都还能运行正常。
薄冰之下的深海不可窥探,所有的理智都在边缘摇摇欲坠……
只是,在某一个瞬间,某一刻的惊醒,大厦倾塌,巍峨覆灭,一切不复存在。
他听到了那世界之外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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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臣却在平静之中仿佛看清了帝王的心意,又开始为后宫无人进言,当然,也是包含着私心,他要送自己的女儿坐那空缺的后宫之主的位置,巩固他的权力。
苍明雪坐在龙椅之上,高高地俯视着他,又一次拒绝。
“那敌国公主早已死了,难不成陛下还要为她……守贞吗!”
像是一个信号,于是朝臣跪了一半,纷纷苦口婆心的进言。
端坐在龙椅之上的帝王看他,无面将军的恶鬼面具似乎生长在血肉之中,眉目像是金属一般冰冷而毫无半点人气,只淡淡地看他,
须发飘飘的老人是三朝重臣,门下有众多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