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昨天挂电话起，许嘉清就一直在想高镜一的事，家里人为他庆祝二模成绩，他丝毫提不起劲，做作业，他三心二意，上课心不在焉，下课就发呆。

中午吃饭，他在窗口前排队，总觉得身边的同学在有意无意地看他，带着指指点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可他猜想，多半是个镜一的事情有关。

“是他吗？”

“对啊，就是他。”

“好社死啊……”

许嘉清被瞧得极不自在，可也不能做什么，干脆不吃了，反正他也不是饿，他正要转身而走，迎面撞上了罗栎，罗栎的目光没有落在他的身上，而是朝着那些议论纷纷的同学说道：“喂，当着人面说闲话不太妥贴吧。”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很有气势，冰冷的目光叫说话的那几人一下子没了声。

许嘉清看着他，也不知做什么反应好，说“谢谢”吗？还是怎么？当大脑宕机，本能接管躯壳，指挥着他的脚步，绕过罗栎跑出了食堂。

“嘉清！等一等！”罗栎在桥上追上了他。

他看着罗栎，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脱口而出一句：“谢谢。”

“你还没吃饭呢。”

“没关系，我不饿。”

“下午还要小测，不吃食堂，去买个面包吧。”

许嘉清站在原地：“我不想去。”

罗栎看着他说道：“做错事的是高镜一，你有什么抬不起头的。真要算起来，你也是受害者。”

许嘉清还是不应。

“也不知道是谁把你那条澄清帖顶了上来，都是一些无聊的人，待会我帮你联系管理员，把帖子删掉，过两天就没人说了。”

“我先回去了。”许嘉清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回答什么，回到教室，现在所有人在食堂吃饭，没人的空教室让他感受片刻的安宁，他打开手机不由自主地点开了学校的贴吧，果不其然，当初发布的那条澄清贴被顶到了首页的第一条，短暂的犹豫后，许嘉清还是点了进去。

【作为他多年的朋友，高镜一在我心目中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他聪明，正直，善良……】

讽刺，可笑，曾经他发自肺腑打下的每一字，如今就像回旋的子弹一样，正中他的眉心。

正上方不断弹出微信消息条，都是高镜一发来的，早上他点开手机，看到logo上的讯息数已经从40多变到70多，现在成了99+，他一直没有点开，只是盯着消息框滚动，好多声“对不起”，好多声“见一面好不好？”，好多好多的解释……

镜一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现在自己也不知道了，他的话还有多少能让自己信服？他说他一直喜欢自己，这些喜欢到底多少分量，值多少钱？想象照片里发生的一切，想象镜一和一个陌生的男人……许嘉清觉得难过，也不禁觉得恶心。

罗栎在食堂随便扒拉了两口，他去买了盒蛋糕，回到教室的时候就看到许嘉清一个人趴在桌上对着手机发呆，他从他身后靠近，许嘉清一点反应也没有，罗栎将他的手机一抽。

“不高兴的事情干嘛还一直看。“他将手机关了机重新还给了许嘉清：”我给你买了蛋糕，吃一点吧。听说吃甜食，人会开心一点。”

“我给你钱。”

罗栎像是生气了，大声道：“你真的要和我这么生分吗？以往确实是我做错了，但那是因为我……”罗栎的话止住了，良久，他再次启声：“算了，你要给就给吧。我在你眼里早就不是什么东西了。”

说罢，他回到座位上佯装趴着睡觉，如他料想，许嘉清并没有过来把钱给他。新学期班级座位是打散重排过的，罗栎现在的位置离嘉清很远，远的好处是，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偷看嘉清，他转了转脑袋，微微抬起头，许嘉清正在吃蛋糕。

罗栎的嘴角勾起一丝难以被察觉的笑容。

去年贴吧的事情冒头的时候，罗栎第一眼瞧见照片，他就感觉这事情有可能并非造谣，后来再看高镜一的反应，心里更加确认了八九十。反正他们圈子本来就是这样的么，年轻的时候不懂事，盲目崇拜那些老东西们的花言巧语，被骗上床玩什么爱情，等年老色衰了又拿同样的套路吃嫩草……

高镜一能有什么例外吗？面上再怎么披金戴银，装得高洁傲岸，男人，什么样的男人根骨里都是一样的。

罗栎有个朋友叫吴峰，早两年在Gay吧认识的这家伙是天生的骚浪贱，圈子里吃得很开，人脉特别广。他就托吴峰在圈子里问问看，他想的是既然会把约炮的事情当成话题放在网上说道，那这帖主必然是个嘴巴不带把好炫耀的家伙。

上海是大上海，可在大上海里头画了圈的玩意就大不到哪儿去，Gay圈就更小了，指不定这个家伙哪天在兴头上，就又把这事情当作谈资向新“对象”吹牛逼了。

过年时候，没等来嘉清的消息，等来了吴峰，事实么，正如他所料。

吴峰当时问他打算怎么样。

打算怎么样？

他是对此早见怪不怪了，可是嘉清不一样，如果嘉清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他还会接受高镜一吗？

“单身约炮，罪不至死吧？再说……”吴峰上下打量他，摆出一副嫌弃的脸：“如果他连这都不能接受，那他能接受你？约个炮就不是好东西的话，你他妈早该被拉去枪毙了！”

“我让他认清一个人的真面目这有错？哪怕是作为朋友，我不该告诉他吗？”

吴峰指着罗栎，一边摇头一边哈哈大笑：“是是是——你大义凛然——小的甘拜下风！”

罗栎心里笃定了，只要没有高镜一，嘉清最终肯定会接受自己，他没法子让高镜一从这个世界上消失，那起码得想办法让他在嘉清的心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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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许嘉清坐在课桌前发呆，桌面上的昨夜摊着一笔未动，他手里抱着手机，黑色的屏幕上映照出他思虑的脸庞。

“嘉清，下来吃饭了！”

许嘉清一回神：“哦！马上来！”

许儒树去出差了，清叶前不久也去学校住宿了，这几天家里头只有他和关惠林两个人。

“关阿姨，我爸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好像说是这周三吧，快了，怎么了？”

“今天下发志愿单了，想和爸爸商量一下，不过也不急，等三模以后才交。”

“这我也没什么主意，等你爸回来吧。”关惠林笑着叹了一声：“时间过得真快啊，嘉清，这次一定能考个好成绩！”

许嘉清回到房间决定将自己的手机锁进抽屉里，他想不透眼下的情形该怎么办，那干脆就不想，他是高三生，还是个复读的高考生，首要任务就是把高考考好了！

正要关上抽屉，他感觉的有什么东西卡住了，打开抽屉一看，是一个黄色的信封，是罗栎还给他的钱，当时没放在心上随手就塞进了抽屉里，他拿出信封想要重新摆好，突然知觉这信封摸起来的感觉不太一样，除了钞票像是还有什么东西，折叠着放在里头，他取出来一瞧，还真是，居然有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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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容易起雨，天气变幻莫测，早上还是阳光灿烂，下午就阴了。

这两天桐古路总有人闹事，喜哥要照看网吧，怕顾不上娱乐厅，罗栎只能回去一趟，他走到校门口的时候，老天爷就像猛然打了喷嚏，滴滴答答的雨就往地上掉，越下越大，照这样不打伞回去，定是淋个落汤鸡。罗栎想了想，打算折返回去找人接把伞，刚一回身，迎面撞上打着伞出来的许嘉清。

罗栎愣了一下，许嘉清也睁大着眸子看着他，罗栎避开了眼神，想要从他身边绕行，他心里清楚，现在还不是和嘉清说太多话的时候。

“等等。”许嘉清抓住了他的衣袖，他被迫停下了脚步，注视着许嘉清，口中不语，但眼神带着千般疑惑不解。

许嘉清知觉自己行为不妥帖，立马松开了手，他挤出一个笑容：“你这是要回去拿伞吗？”

“嗯。”

“你今天要回家？”

“怎么？”

许嘉清微微扬了下伞柄：“我送你去车站吧。”

罗栎没有拒绝，应该说这是天大的好事，可是他有点想不明白，昨晚他还在苦思冥想要如何让嘉清放下戒心，与自己重归于好，今天怎么会对自己突然示好，只是因为昨天自己帮了他一下吗？这也太可笑了，从前以往自己哭爹喊娘地求他，他都不冷血得不为所动，就昨天那么件小事？还是说他真的心灰意冷决心要投入自己的怀抱了？

这个想法罗栎自己都觉得好笑。

不可能的。

两人一路无言，他不禁偷瞄了一下许嘉清，意外地发现许嘉清也在偷看他，在短暂的眼神触碰后，许嘉清又迅速地避开了目光。

这到底算怎么回事？罗栎越来越想不透。

雨越下越大，车展上停留人不多，看了看上面的电子标示，运气很好，车还有1min就到了。

“到车站了，你回去吧。”罗栎说道，虽然是看不透许嘉清的所作所为，长久以来与人来往的经验告诉他，最好是按兵不动，等对方“出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才是一直以来他与人暧昧周旋的惯用套路。

想想也是，他对嘉清太激进太主动过火了点。

“下了车离你家还有一段路吧，我送你回去。”

罗栎看着他有一会，说道：“如果是为昨天的事，到这儿，还清了。”

“不是的，我……”公交车驶进了站，许嘉清话锋一转，推着他道：“先上去吧。”

车上人很少，他们坐在了后面靠窗的位置，雨水用力地拍打在车窗上，外头车流喧闹，如果不是两人挨着坐，都听不清彼此在说什么，罗栎忽然知觉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

啊，是啊，那一天，他们也是坐在这个位置，他浑身湿冷发抖，嘉清温暖的手一直紧紧握着他。

“那天我们医院回家也是坐在这个位置。”罗栎说道。

许嘉清反应了一下，说道：“嗯，是啊……”

“从这儿坐车回去40分钟的路程，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对不起。”

这一声更加出乎罗栎意料之外，他本以为嘉清最多会说声“谢谢。”

“为什么？”

“因为这个……”许嘉清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黄色的信封，他接着说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回应你的，只是我昨天晚上才发现，这里头还有……信。”

罗栎心中一动，面上却不改神色，依旧一副面如死灰的模样，他说道：“不用对不起，我只是把想说的话说完，没有要你回应的意思。是我强人所难，你讨厌我是应该的。”

许嘉清看看他，心中不免苦叹一声，虽然罗栎面上是这么说，但是信中，他不止一次问道，如果再好一点，再优秀一些，出生于一个普通的家庭，如果从一开始就拿真心相待，自己会不会接受他。

“我是很生气你骗我，可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你也不比任何人差，我没有办法回应你想要的感情，不是你的错。应该说，这不是对与错问题，感情和考试不一样，不是每道题做对了，就能拿一百分。”

“那你的一百分给了谁？高镜一？”罗栎斜眼看着他，睫毛在他的眼下笼出一片阴影：“哪怕发生了那些恶心事以后，他在你心里还是一百分吗？”

“为什么？我……”他的声音颤抖起来。

许嘉清沉默了有一会，说道：

“阿栎，我跟你说个秘密吧，这件事我没告诉过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