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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第 9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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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君谦走出大牢时,已经金乌西坠,晚霞漫天。

听完了安道平所说的事,他整个人都有些魂不守舍,只凭着本能在行走,若不是有林文辛在一旁看着,只怕早就不知撞上几回墙壁了。

林文辛心中何尝不是震撼难言,只是她到底经历过大风大浪,此刻神志还是清醒的,一路捉着宋君谦的手腕,将他带进了客栈。

“王爷”她轻声唤了一声,将一杯温水塞进了宋君谦的手中,试图唤醒他的神志,“对于安道平说的那些,你心中可有盘算?”

“盘算?”宋君谦喃喃重复了一遍,忽而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据安道平所说,极乐楼用来控制官员们的药丸,我似乎知道是什么东西……”

“什么,那太好了!我原本还打算请林老大夫一同前来商议呢”

“幸亏你没有去请。”宋君谦苦笑了一声:“还是不要把老大夫牵扯进这件事中了吧,那药丸出自宫中……”

林文辛悚然一惊,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宋君谦虽然满面苦涩,却还是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难怪一听说钦差要来,他们就忙不迭的要把实情说出来,原来惧怕的是这个啊……”

他从胸前掏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内里装的便是安道平特意留下的药丸。他将药丸倒在掌心,止不住的叹气。

“我年幼时曾经出过一次意外,伤重难治。当时太医院的院正就送过来这样一粒药丸,只要服下便能得一寝安睡。我那时耐不得疼,等药性过后就一直央求他多给一丸,但是哪怕我撒泼打滚,甚至将宋承源搬出来了,他也一直摇头拒绝。”

宋君谦没忍住笑了一下:“具体他说了什么,我也不太记得了,只知道那药丸里有一味药实在是厉害。虽是止疼的良药,却极易让人上瘾,若是不小心沾上了,便再难摆脱得了,危害极大,流毒无穷,因而历朝历代都对此药材严加把控,除了皇宫内留有少量,民间严禁栽种买卖。”

“安道平刚刚一提起,我心中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初服时飘飘欲仙,只觉得精神百倍,百病全消。一旦上瘾就再离不开,只几日不用便口舌流涎、四肢乏力,连带着脑袋一片空蒙,整个人如同百蚁噬心,狼狈万分……若说世界上成瘾的药物并非这么一种,但症状如此相似,再联想到我们曾经有关极乐楼幕后之人的猜测。这诸多巧合由不得我不怀疑……”

这极乐楼背后站的,可能不仅仅是一位皇子,而是和宋承源直接相关。

想到这里,他没忍住长叹一声:“难怪他们一听说钦差要来,一个个方寸大乱,难怪那个极乐楼的人说我们队伍中有他们的帮手,难怪啊!”

“可若真是宋承源隐在背后,安道平将此事告知我,又有何用呢?难道我还能斗得过那位不成?”

林文辛见事情尚未定论,他便已经失去了信心,整个人都陷入了消沉之中,不免也有些揪心。

她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事情未必就真有想的这么糟:“王爷,如今这一切只是你我的猜测,事情未必就没有转圜之处。陛下为人虽说……但也不算昏聩。他要是行此小道,用药物控制住官员,又何苦只从这些边远的官员身上下手?极乐楼大肆收敛财物已经二三十年,但整个天下都是陛下的,除了内库,他用什么都是从国库直接下手,甚至为此逼死了史扬……我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

这么多钱财,总不能当今圣上也用它去培养私兵吧?

听她这么说一分析,宋君谦也觉得有道理,他苦笑着一撑头:“现在我心里乱的很,实在拿不定主意。但是安道平说的那些话若是为真,只怕这件事还有的闹,麻烦啊!”

在监狱里,安道平几乎是字字血泪。

他说极乐楼背后不知有谁撑腰,除了他们所知的这些产业,单单在常宁县就还另有一座画舫,那才是这个势力最为神秘、核心的场所。能踏入其中的,最低都是当地的父母官。

像他这样的县令,若非身处常宁县,只怕都没有资格被邀。

当初他处至常宁县赴任,便觉得县城里诸多古怪,还不等理出个头绪,便被城内的富户相邀,先去了那已经被焚毁了的极乐楼。

他出身书香世家,又与结发妻子两心相通、患难与共,本就对这种风月之地无甚好感,实在推脱不掉之后也是兴致缺缺,只是略饮了几杯水酒就打道回府。

谁知自那以后,这群人就如跗骨之蛆一样再也摆脱不了了。

在得知他们在做什么勾当时,他怒发冲冠,当即就派了三五个心腹,分三路往楚州、府城,以及盛京城的旧友那里送信。可第二日早上,血淋淋的人头便送到了县衙,甚至还是当时的捕头面带着笑容亲自送过来的。

他的心当时就凉了,在家中枯坐一夜后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既然无力抗衡也不愿同流合污,便只剩下挂印辞官这一条路可走。迫于淫威,无奈之下他只好再赴极乐楼。

那些人听闻了他的来意后,倒也没有为难,只是将他灌了个烂醉如泥,等散场时他已经瘫在地上走不动道了……

第二日清醒后,原以为此事已了,便放下心打点行装。为了掩人耳目,他特意命身边的忠仆先去州城花重金请了一支镖队候在县城外,又趁着夜黑用一辆做过伪装的马车把妻儿运出县城,就是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

可就在第二日三更时分,忽而有人敲响了大门,送来了他妻儿带血的衣服碎片……他当时就知道不好,只觉得血一阵阵的往头顶涌,腿却软的站都站不住,等回过神来后立刻提着长剑冲上了极乐楼。

极乐楼依旧歌舞升平,那些人见到他唇角带笑,笑嘻嘻的挥退了挟制住他的护卫,开口邀他共饮,听到他的诘问也但笑不语。

不过片刻,他整个人就已经瘫软在地,口角流涎。只觉得浑身燥热,如堕五里云雾,飘飘欲仙,随后便是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后来真正得到极乐楼的信任后他才明白,原来在第一次饮酒时自己就已经服下了化了丹药的酒液,第二次登楼时更不知道被灌下多少,等到第三次,被藏在熏香中的药引一牵发,已是毒入肺腑,无力回天……

可惜当时的他并不明白,只知道第二日一早醒来,自己身旁躺着一位衣衫不整的少女。虽说他已毫无前夜的记忆,但看到那女子浑身的青紫,仍是如遭雷劈。他与妻子感情甚笃,自成婚以来从未有过二心,谁知这次马前失蹄,竟是招惹上了极乐楼的女子!

就在他方寸大乱、不知所措之时,极乐楼那位姓李的管事却又笑呵呵说出诛心之言:说是他的妻儿已被带去别处安置,是生是死都在他一念之间,又说出已经给他下了秘药,若是每七日不服用一次解药,就会百蚁噬心、痛不欲生……

深受打击之下,他整个人浑浑噩噩,几乎回忆不起自己是如何回到宅院中的,只知道第二日一抬软轿就进了门,那个在他身旁醒来的女子成了他这位县令的侍妾,唤作忍娘。

自那以后,他深知以一己之力无法相抗,为了妻儿只得忍辱负重,甚至违背着良心对他们的种种恶行视而不见。时间一长,渐渐也就被那伙人信任、接纳。

等到后来他终于能够踏足那只神秘的画舫,也算是成了他们半个自己人,可越是深入了解极乐楼这个势力,他越是绝望:却原来整个府城都遍布着他们的触手,甚至就连京城也有他们的爪牙。幸而他行事谨慎,一直不曾轻举妄动,否则也只是白白送了性命。

无奈之下他只得偃旗息鼓,停下了一切筹划,每日里只装作沉迷女色,被药物控制了心神的模样,对他们言听计从。

接触到云鹤等人,其实算是他有心为之。

通过极乐楼,他早就知道常宁县周边有这么一群人想要设法解救那些无辜的女子,揭露极乐楼的暴行。但他们行事实在太过天真莽撞,也过于小瞧了极乐楼的神通广大,尝试了几次,损兵折将不说,还被人围剿了老巢,只剩下几个人逃脱升天。

为了不让这些人全部白白送命,他不知费了多少心思才取得了云鹤的信任。在他的建议下,他们蛰伏不出、静待时机,这才能把握住宁王西行的机会,一击必中,将常宁县内的极乐楼近乎连根拔起。

只不过狡兔三窟,他担心极乐楼仍然有残余的人员躲在暗处,因而才提前和云鹤他们说明,不可暴露他的身份……谁知果真因此钓到了一条大鱼。

县衙被焚,或许是极乐楼自知大势已去想要杀人灭口,亦或许是发觉了他的身份,总之大难不死后,他已经不再放心其他地方,又一直不能下定决心对宁王实言相告,只好暂且躲进了大牢。

若不是钦差将至,以他的谨慎只怕还要再犹豫好几天才会吐露实情。

……

宋君谦回想起安道平的这些话,简直头大如斗:这人倒是给他出了个大难题,又是让自己设法将云鹤从此事中摘出去,又是要念在郑重与法空杀人事出有因的份上保他们一命,还要让王成和他的女儿离开此地去别处安置。甚至到最后还要尽力搜寻他妻儿的下落……

宋君谦简直被气笑了。

刀架在脖子上知道慌了,钦差快来了知道求爷爷告奶奶了,如果真如自己所想这件事后面有那位的影子,他就是有三头六臂也不能在不惊动人的前提下把这些做成啊。

他揉着额头,一阵阵的心累,朝着林文辛苦笑了一下,最终还是没忍住将头伏在她的肩上,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就在宋君谦和林文辛在客栈里发愁的时候,县衙大牢里的几位也没闲着。

安道平虽然已经对宁王实言相告,但并没有被限制住人身自由,他仍然可以在大牢里自由出入。

他闭着眼,半躺在草堆上养神。直到一缕清辉透过小窗上的栅栏洒在身上,他才似有所感的睁开了眼。

他直起身,捋了捋胡须,从身上掏出一锭银子,慢条斯理的离开牢房,走到一位正在打瞌睡的兵士面前,央他去买些酒菜。

或许是他此刻还是朝廷命官,或许是这锭银子颇有分量,那人倒也好说话。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就寻摸来了一坛酒、两只烧鸡和一些佐酒的卤菜。

安道平道了谢后,施施然提着东西往牢里走,不过这次他没有回自己的牢房,还是脚步一拐,转向了法空与郑重的房间。

法空虽然身陷囹圄,却仍然恪守着戒律,酒肉一概不碰,只挟了几筷子素菜。郑重却不和他客气,一手撕扯着鸡腿,一手捧着酒坛,吃得不亦乐乎。

他自己吃的尽兴还一边嘲笑着法空的假正经,一边热情的相邀安道平一同加入。

安道平笑着应好,也举起酒坛连饮了好几口。

等到吃饱喝足,他用帕子把手擦拭干净,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匕首。

郑重唰的一下变了脸色,语气中带着几分质疑:“你这是什么意思?”

安道平却像没看出他的防备一样,手腕一转把匕首递到他的面前:“我想拜托你帮我个忙。”

他安抚似的对着郑重笑了笑:“郑重,我活不成了。与其等到钦差来临被安上一个乱党的罪名,饮恨法场;倒还不如死在你的手上,得个痛快。”

郑重听了他的解释更加生气,想也不想的就将匕首打落在地上:“我郑重虽然杀了人,但杀得也是害了我妹子的仇人,从来不会对无辜之人下手!”

法空也在一旁相劝:“阿弥陀佛,如今事情尚未有定论,你手上并无人命,何至于就要走到这个地步?”

“你们啊……”安道平叹了一口气,微微弯腰,从地上捡起匕首,将它在官袍上擦了擦,随后便用手指轻轻摩挲:“极乐楼干系重大,后面极有可能牵扯到皇室中人……届时我无论是否罪当处死,只怕都留不下性命。”

他虽然身处偏僻县城,但当年也是在户部任过职的,那些年耳濡目染自然明白当今这位是个什么性子,更何况自古以来凡是牵扯到谋逆叛乱之事的又有几个能全身而退,能留个全尸就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了……

他这条命肯定是保不住的,但其他人……

现今唯一的希望也就只剩下宁王了,如果他能从中斡旋,其他人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那又怎样?”郑重扳过酒坛又喝了一大口,随后恶狠狠地一抹嘴,冷笑了一声:“我替妹子报了仇,就是赔上这条命也是死而无憾,早知道是这下场,当日就该杀个够本!”

“胡闹!你杀人是为了报仇,事出有因,怎能为此赔了性命?”

安道平笑着摇了摇头,并不认同他的说法:无论是法空还是郑重,杀得都是该死之人。一个是助纣为虐的老鸨,一个是恶贯满盈的管事。法不外乎人情,他们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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