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高明目送着降谷零回到公共休息室，才堪称恶趣味地解开诸伏景光身边的隐身咒。兄弟两个人站在走廊里，夜风寒冷地刮过，诸伏景光仍然维持着目送降谷零背影的姿势，声音有些强装的镇定。

“……为什么要关禁闭？”他询问。

诸伏高明慢条斯理地将魔杖收回口袋，捋了捋唇边的小胡子，语气稍显意味深长。

“你们待在一起的频率越高，你越难以成功。毕竟，也要给你一点单独思考的机会。”

诸伏景光沉默下去，对兄长的话语有些无言以对。

且不必说诸伏景光接下来是如何在走廊里硬是吹了半个小时的冷风才敢抬脚回到公共休息室，也不必说他在这半个小时内脑子冷静下来究竟思考了什么，总之当他终于带着一身寒气回到算得上温暖的室内时，公共休息室早就空无一人。宴会的残余已经被完全清理干净，只剩下空气中极为淡薄的香水气息，像是能说明先前的喧嚣。

诸伏景光关上身后厚重的石门，将级长勋章取下放回口袋，叹了口气。他越过几张柔软的沙发与高背椅，随手对角落里剩余半瓶的黄油啤酒来了个清理一新，接着朝宿舍的方向走去。爬上台阶时他随意回头一瞥，却在公共休息室中中央最柔软的沙发上发现了一个金色的脑袋，发丝在火炉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朦胧的光。

诸伏景光又想叹气了：地窖阴冷，半夜家养小精灵也不会特意前来补充炉火，在这里睡着很容易着凉，何况高明哥早就说了自己的去向。如果自己今晚没有回来呢？岂不是要在这里睡一晚上？

诸伏景光当然不会放着幼驯染不管，他折身走下台阶，在公共休息室的沙发上捡到了他的幼驯染。

降谷零看起来十分疲惫——也没有办法，毕竟这一天对于降谷零来说也有些过分充实。先是早上的课程，紧接着安排中午的比赛项目，下午又全神贯注地研究线索。等到吃过晚餐，晚上的宴会又缠了上来，按照zero的地位与身份估计一整场都难以脱身。跳过一晚上的舞，宵禁后还撑着自己去外面站着等人……

作为被等待的那个人，诸伏景光稍微有些心虚。他用掌心捂了捂降谷零的眼睛，热度稍微贴上去，就像一种些微的安抚。“睡吧，”他低声说，“我回来了。”

他感受到手掌心被睫毛扫过的柔软触感，在沙发上半蜷着身子打瞌睡的降谷零勉强睁开眼睛，蓝紫色的眼眸中透着疲倦与不易察觉的依赖。诸伏景光注视着自家幼驯染，看着他像小猫一样嘀咕着什么，细听似乎是“hiro回来了……”。那双眼睛眨了眨又再度闭上，看起来随时都要睡过去。

诸伏景光垂下目光，在心中叹了口气。方才他几乎算是被兄长推着做出了要向前的决定，却尚未整理出究竟要如何向前的计划，思维在短时间的思考中烧成乱码，此时见到幼驯染、被迫感受一点亲昵竟然有一种失措之感。

他此时此刻正站在一条分界线上，摇摇欲坠如同行走钢丝：左边是一如既往的幼驯染相处模式，右边则是崭新而陌生的恋人之感，他站在此处，因为对恋人世界的贸然接触而难以尝试，又因为不甘心仅仅停留于幼驯染模式而试图伸手。究竟要怎么做呢？

于是，在诸伏景光算得上犹豫的片刻之中，在他垂眸注视幼驯染的时间之中，降谷零又稍显不安地动了动，似乎尚未完全意识到幼驯染已经回来的事实。短暂的梦中清醒时间并没有打断他的梦境，在睡梦中他感觉自己正走在一条极为漫长的道路上，四周寂寥无人、一片荒芜，目光所及之处没有其他人，只有身边陪伴的诸伏景光。然而随着他逐渐向前走，原本还与他并肩前行的诸伏景光却突然消失，好像从未出现过；他茫然地环顾四周，却仍然一无所获。

“Hiro？！”他在梦境中大叫。

现实中的降谷零嘴唇动了动，诸伏景光读出来那是在喊自己的名字。他更想叹气，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分清zero的想法，甚至难免怀疑自己才是被幼驯染无意识温水煮青蛙的那一个。

在诸伏景光的沉默中，降谷零猛地从梦境中惊醒。失去幼驯染的恐慌让他一时间难以分辨事实与虚幻，直起身时撞入诸伏景光的怀抱。他几乎条件反射地将手臂环过诸伏景光的腰侧，紧贴着熟悉的体温与气味，深呼吸。接着他抬头，直直地对上了诸伏景光的蔚蓝的眼眸，平静如湖水，深邃如深渊。

那道目光似乎勉强唤醒了降谷零的神志，让他能够认识到他尚未失去诸伏景光的事实：是的，hiro还在这里，正被他接触着。来自幼驯染身上的体温与外衣上尚未散去的寒意一点点将他从梦境残余的恐慌中剥离，降谷零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情不自禁地拽上诸伏景光的前襟，将他朴素的校园袍领口与里面的衬衫一同攥得发皱。这的确有些失礼，他稍显讪讪地松开手，可尚未完全清醒的大脑也不太能控制他的语言与行动

一些东西总在半夜最清晰。

降谷零听到自己宛如撒娇的语气，手还牢牢黏在诸伏景光身上，像不受控制的渴求。他说，“不要离开我…”

“……”诸伏景光沉默。从他的角度向下看只能看到一个金色的脑袋，发丝贴在他腹部的衣料上，降谷零丝毫不肯松手。他从降谷零扑上来的时候就有些宕机，熟悉的温度以不熟悉的方式贴近，即使对于他们，这个距离也有些过于近了，还有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的话语……即使心知大概率并不是他所以为的含义，其中的依赖意味也让他难以抑制地心中动摇。

“……我不会离开。”诸伏景光声音很轻，但降谷零看起来并没有完全听到这一句真心话，只是仍然将自己牢牢黏在幼驯染身上。诸伏景光沉默片刻，随手摸了摸那颗金色的脑袋顺了顺毛，在心中补充了下半句话：只要你不要避开我就好。

可惜降谷零再如何天资出众，也无从得知此时诸伏景光内心的想法。

诸伏景光看起来也不打算在此处过多纠结什么，他沉默片刻，握住降谷零的手，将黏糊糊的金发首席从环抱自己腰际的姿势撕下来，接着俯身，小臂穿过他的腿弯，一个公主抱将降谷零抱起来，往宿舍那边走。在他的怀抱中，一半是确实疲惫、另一半则是被熟悉的气息所笼罩着，降谷零也没有再醒过来。

要我怎么办呢？诸伏景光想，总归会有结论。

他极为熟练地打开首席的房门，给怀中昏昏欲睡的首席换掉白天的衣服，勉强擦洗一下身体再塞进被子里，离开前熄灭灯火，少见地没有留下睡在一起。他自己则心如止水地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灯火彻夜未曾熄灭。

第二天早晨，降谷零在床上醒来，一时间有些恍然。他不太想的起来自己究竟是怎么回到这里的，模糊印象中自己似乎等到hiro回来，但是后面的东西已经记得不太清晰。那大概就是hiro送自己回来了，他这样合理推测着，随手看了眼时间——早上九点。

九点？！

……那基本是错过早餐了。降谷零在被子里缩了缩，算了，之后去厨房要早餐好了。他有些百无聊赖地翻了个身，却意料之外地感觉到身边一片冰凉——hiro不在吗？

降谷零猛地坐起来，被子从身前滑落。不错，身边的确没有人睡过的痕迹，枕头也只放了一只：难道是自己回来的、没等到hiro吗？他拉开床边帷幔，草草抓过一边叠得整齐的睡衣就往地上跳，却看到旁边桌子边正坐着他心心念念的诸伏景光，他正带着一副金丝边眼睛，手里捧着一本书，看不到封皮是什么，身边桌面上放了一盏热茶，还在袅袅冒着热气。

降谷零松了一口气，身体感觉到寒意，他慢慢缩回床上，把自己裹回被子里。见到他醒了，诸伏景光的目光透过镜片落过来，带着一点好笑和无奈的纵容。

“早安，zero。想吃点什么？”

降谷零呆呆地坐在床上，脑子有点发愣，回答带着条件反射。“想吃培根煎蛋还有芝士煎吐司，巴斯克蛋糕要流心的。”

“好。”诸伏景光回答。

有些人的脑子终于稍微缓过来一些，降谷零迟疑片刻，“……早餐不会供应巴斯克吧？”

“我去给你做。”诸伏景光回答。

“……总感觉你无论是点餐还是自己做都是在为难家养小精灵。”降谷零吐槽。

诸伏景光合上手里的书本，把降谷零今天要穿的衬衫和长裤飘过去。“换衣服起床，我带你去吃。”

“…不要为难家养小精灵啊hiro！”降谷零接过衣服，装模作样地大叫起来。

“昨晚就让他们开始准备了。”诸伏景光无奈地回答，“我在你这里究竟是个什么形象…”

“大概是温柔可靠但是对家养小精灵残忍的恐怖男人。”

“再说下去就没有蛋糕吃了哦？”

“我闭嘴，请不要撤销我的甜品，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