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西妍望着小区柏油路面上的清冷月光,又抬头看树梢,那树叶纹丝不动。即使这是第三次来这里,她还是觉得毛毛的。
她沿着小区路面来回走动,想确认更多的标志物,以便好在现实当中找到这地方。
越过树木茂密的一个小林子,她突然发现前方有一个灯箱。灯箱发出瓦蓝的荧光,上面好像贴着各种广告。
辛西妍想朝那个地方走过去,却听见身后颜离在叫她:“你在干什么?再不回来我们就走了。”
辛西妍哦了一声,目光却始终离不开那灯箱,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是又想起来是什么……
她犹犹豫豫回到主路上。
却突然发现就在树荫的深处,另外一个高个子女生走进了路灯的照射范围。
辛西妍指着自己的身影,兴奋道:“快看,我出现了!我出现在她梦里了!”
颜离无语。
无甚异常,三人接着查看第二天的梦。
在前几个迷幻艳丽的梦过去之后,最后一个梦境又来到她走进小区的场景。
辛西妍让颜离和余秀淮先走,不要管她,她要去确定小区名称。
颜离没说话,径直走了。余秀淮说你要站在原地别动,我们一会儿来找你。说完她便也跟了上去。
辛西妍又去看了灯箱,却惊喜的发现了贴着的一个小广告。是一张打印的a4纸,上面是清洁工的招工信息,而招工信息的下面,就是小区名称!
东苑路花园小区物业。
终于找着你了!
找到地址后,辛西妍又走到远处观察那灯箱,想找出奇怪的地方。
到底是哪里呢?她拄着下巴,然后又掐腰。
然而等到颜离和余秀淮一圈回来,她也没发现什么。
不出所料,第二日所有的梦境都无问题。
检验完之后,三人又回到梦茧镇。辛西妍看着这民国老街,满目新奇,左瞧右瞧。余秀淮赶忙拉住她,叮嘱她不要乱跑。
辛西妍拍拍她臂膀笑着说,“我知道,这里变化万端,颜离同我讲过。”
自己的话音刚落,刹那间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为什么自己每次都能打开正确的门?而一次都没有迷失在梦茧镇的迷宫中呢?
颜离将梦茧镇说得玄而又玄,然而到现在她一次都没遇到过。
相反,打开的都是一些相关人的梦境。有时甚至可以指哪打哪,就比如说上次何文岫的梦,她只是心里想着,随意挑了一扇门打开。结果还真的精准找到了。
或许是那个诡异街道是她小时候的环境,她比较熟悉,莫名有种安全感?
辛西妍反复琢磨,想不出答案。
她看看眼前的颜离,如果问他呢?
正想着,前面站着的余秀淮和颜离已经准备要再出发,辛西妍满腹疑虑只得压下。
第三天的梦境只有两个,第二个梦便是夜半小区。
她们三个一直等到女生上楼,辛西妍一面攥着楼梯扶手,一面看着自己的残影跟着女生来到那道防盗门前。
自己看自己的背影,好诡异啊。
辛西妍搓搓手,后脚蹬地。这回自己绝壁不能被那个门挡住了,门一开,她就要进去。
不出所料,过了一会,那鬼门在一片肃静之中自动开了,辛西妍如同灵巧的吗喽一般,滋溜一下就挤了进去。
也不管身后两个人一头黑线。
如同想象中差不多,门内发生的惨案就跟办公室一模一样。
何文岫手里攥着一支笔,凶猛无比刺入那个老男人的脖颈。
巨量鲜血喷射出来,溅到了她身上。
杀完人后,女生突然像梦醒似的,脸上惊恐至极,躲到了桌子底下。
从始至终,他们都没有发现散逸着黑烟的魇鬼踪迹。
桌子底下的何文岫捂上眼睛。
白光闪来,这段梦境便要结束了。
突然有什么东西在辛西妍脑海中噼啪点亮,她骇叫着出声,“等一下先别醒!我好像找到什么了!”
蒙蒙白光之中,颜离和余秀淮一脸惊异,颜离双指竖起,似在掐咒念诀。
可来不及了。
辛西妍惊醒在自己房间里。
她急忙起床换好衣服,开门,想奔到透明楼梯口,哪知道还没到就看见颜离和余秀淮匆忙下来。
三个人一会合,颜离和余秀淮异口同声问:“你刚才说发现什么了?”
辛西妍微喘着气,“我们能不能再回一遍何文岫的梦境残影?”
余秀淮看向颜离。
颜离掐腰,将墨黑长衣拢在身后,随即点头,“好。”
这一个好字结束后却同时噤声,安静的尴尬在三个人之间盘旋。
有一个问题。
辛西妍能不能立刻睡觉?
辛西妍似乎也意识到了,额了一下,撩了一下额头刘海,态度坚决,“我发现的,我必须进去。”
颜离闭眼,算是投降了。
他琢磨了下,突然转身噔噔噔回到楼上,啪地一声把门带上。不一会,他颜离手拿三盏烛台和三根大红烛,手臂下面还夹着一沓黄符纸,来到二人面前。
他俯视着辛西妍,语气生硬,“先跪下。”
辛西妍听得满脑袋问号,“啊?”
这是什么鬼要求?
“想进去就跪,本来如果按照旧时候的老传统,仪式流程要比这复杂的多,今天便宜你了。”
余秀淮抱着手臂笑意盈盈,“这是要给你点灯。”
辛西妍快嘴,“什么是点灯?”
余秀淮一脸神秘,压低用气声说:“点灯是一种开眼仪式,点了灯之后,人的意识便可以离开身体,去往极乐梦界。这可是从绮丽堂皇的唐朝便开始的古老典仪。”
颜离抢一步破坏气氛:
“说人话就是随时随地可以穿梦,进梦茧镇,不用特意睡着做梦。”
辛西妍:“噢……”
颜离从长到膝盖的黑色大衣内侧摸出一捆线香。那线香是黄中带黑,眼色有点乌乌的,比平常见到的香要粗一些,也不知是什么材质。
一股奇异的檀香带着腥甜气味飘散了出来。辛西妍抽了抽鼻子,心里道:这里面有血吗?
颜离又从大衣内袋里取出一节类似熏艾的条条,嘴巴吹了一下,那艾条便立刻燃烧起来。
辛西妍:“……”
这是哆啦a梦的口袋吗?过一会他掏出一把铜钱她都不奇怪。
余秀淮将红色大蜡烛插在烛台上,摆成一排,颜离又分别将线香和蜡烛点着。
烟气呈螺旋式盘绕,袅袅上升。片刻之后,奇异的事情出现了,辛西妍发现那烟正调转方向,像有了意识的蛇,开始围住她。
辛西妍眼见着那烟已经成了一圈,快要闭口了。她恨不能瑟缩成一个鹌鹑,怕万一烟碰到她身体后会发生什么。
颜离喝道:“别乱动,小心一会原神归不了位。”
辛西妍立刻老实了。
就那样,一共七根香,七条烟气,在辛西妍身周围上下浮动环绕,久久不散。
辛西妍跪着,见颜离踱步到她面前。站定了。
她身子矮了一大截,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颜离的大腿。她管不住自己的视线,心说不要看,不要看。结果,越是束缚越是溜了过去。
那地方一片平坦。
颜离双手掐诀,闭眼念诵。
辛西妍还在胡思乱想。
平的还是鼓的?鼓的比较好……这样看来他不行啊……
思绪旖旎之间,也不知是不是经文咒语的吟唱作用,辛西妍只觉得周身上下疲沓沓的,不一会便进入了一种异常轻松的舒适感中,很像坐飞天升降机时短暂脱离重力的轻松。
她感觉到一切正在远去,意识混沌之间,颜离念经的声音传来。那经文嘈嘈切切,让她有了一种老僧入定的踏实感,从不安定到又回到了身体里。
霎时清明,辛西妍突然睁开眼睛,感觉从脑瓜顶有什么热烫的东西在往下流。模糊视线恢复清晰后,她视线上翻,看见颜离正拿着大红蜡烛从她的天灵盖往下滴蜡油。
“忍住,不烫。”
辛西妍感觉那热辣辣的蜡油快要途经自己的眼睛了,万一流到眼睛里……她不敢想。但是又一转念,颜离这人应该靠谱,不至于把她弄瞎吧。
因此便将将忍住,只发出了一声“唔。”
颜离将红烛放置在桌面上,竖起两指,再次闭眼掐诀念咒。辛西妍突然看到黄符一个个飞起,准确无误地在自己周围地上形成一圈,最后翩然落地。
腾的一下火苗乍起,那龙飞凤舞的红字符箓竟自燃起来,吓了辛西妍一跳。
而周围那几个圈袅袅烟气,突然如同粒子一般四周扩散呈放射状。辛西妍睁圆双目,却见世界开始漾动起白色光芒。
等白光散去,辛西妍视野里已经是昏暗的民国巷道了。
没有经过睡眠这一步,她已入梦。
按既定搜寻好的路线,在梦茧镇进行长距离穿越梦境,她刚一落到那夜半小区的马路上,便急奔起来。
颜离和余秀淮跟上。
等到来到那灯箱,辛西妍连忙驻足,盯着那广告部分的区域看。这灯箱被小区住户贴了很多牛皮癣,有找猫找狗的,有招工的,也有宣传小区群的。
她就在其中一处两个广告相粘连的地方仔细查找。
“应该就是这个地方。”
颜离盯着那处,过了一两秒钟,他也点点头。
余秀淮左看右看,一脸迷惑,“什么呀?你们看出什么了?”
颜离也不回答,猛转头朝那处的相反方向看去。
辛西妍向来喜欢余秀淮大美女,她觉得这姐们个性真爽气,真实不做作,比颜离好多了,便耐心解释。
“你看这处,是不是有一个浅淡的阴影。”
余秀淮盯着那处半天。终于张大嘴巴:“是哎。”
只见那个深色广告和浅色广告相交接的地方,有一个圆形的,不注意几乎看不到的投影,影子的边缘极为模糊。最诡异的是浅灰色影子的外圈,有一个细细的光环。
这投影就在树枝之间,树枝树叶被路灯照耀,影子很清晰,只有那个圆形投影很浅淡。
只能说那个圆形的东西在树枝之间,而且是半透明状。
颜离的声音骤然响起:“这是什么东西?”
辛西妍和余秀淮齐齐循着他目光的方向,摒除了杂乱树枝的干扰才勉强发现。
就在灯箱对着的行道树树冠上,在茂密枝叶掩映之后,有一个黑色的洞突兀地出现在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