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西妍起身动念，瞬间猛向左转，拔足就奔，拐到了去商业街的那条路。

她这辈子从来没这么跑过，校运会短跑都没这么玩命，脚底下像搓出了风火轮。她记得商业街第一家店铺离这里就有十余米的距离，她必须要快过那东西，才能有命活。

辛西妍一次也没回头过，双眼直直盯着第一家奶茶店的粉色格子落地玻璃门。

她口中不断念着门把手，门把手，门把手，千万不要锁上，千万不要锁上，千万不要锁上……

等到距离近到可以看清楚那竖直的方形门把手时，这才欣喜，好在没锁门。

太好了！

想也没想猛拽，速度一拉，直接进门内快速转身关上，死死掩住。

转身的一瞬间她感觉头皮快炸起来，心脏猛的一个突——那魇鬼像空间腾跃式的，眨眼之内从几米外的地方，突然现身在玻璃门外侧。

这中间完全没有跑的过程。

怎么能这么逆天？

这东西到底是怎么跳跃的？

辛西妍死死将手按在玻璃门上，可能这门是为商业卖货而准备的压根就没有内锁，他心怦怦下沉，怎么办！

此时魇鬼脸阴郁地贴在门玻璃上面，仍旧双眼无神盯着地面。

快点，快点，移形换影，移形换影！

快点空间转移！

不是打开一扇门换一个地方吗？

快呀！

辛西妍急到肝隐隐发疼，却见眼前景物忽地变幻，透明玻璃内的商品展列柜渐渐消失，最后连着奶茶店的玻璃窗也融入黑暗中。

眼前又瞬时明亮，周围景物突变成了铺着花纹红毯，墙壁挂着古典油画的民宿走廊。

啊，回来了？

辛西妍捂住猛烈跳动的心口，她不敢有半分耽搁，而是直接找到了301房门，猛力拉开，砰地一下关上门，挂锁。

她一下瘫倒在自己房间，剧烈喘着气。

过了片刻，外面动静全无，她这才思绪清明。

刚刚在丁字路口，辛西妍就注意到那魇鬼的长手，好像有一种规律性的黑色纹路，而且指甲也是全黑色。

长着一副中年女人相貌的脸上，却在脸颊靠近嘴巴的地方，有很多深色的凹进去的洞。

莫名有种熟悉感。

等到紧急奔逃的时候，辛西妍这才想起来，这形象不是自己上学时候看过的一个恐怖片吗，里面的怪物大概就长这个样子。那个恐怖片给幼小的她留下了深刻的童年阴影。

因此她立刻想到，这还是自己的梦，她并没有穿进别人的梦里。

如果是自己的梦，那便是自己控制着梦境中的一切。魇鬼是外来物，它不会在自己梦里创造新东西，而是根据自己的记忆来展示形象。

也就是说它借用了自己的恐惧。

既然是自己的梦，那她便有梦的主导权。因此她想到了最容易控制的媒介——门。

任何一个门都可以，只要是门，她便可以换地方。所以商业街是最快速的通路！

辛西妍吞咽了下，方才缓过气来。她坐在地上倚着门，凝神屏气听外面动静。

好像没有了，她终于站起身，挪开猫眼的盖子往外看，想看看走廊有没有人。

圆形的失真的镜框里空空如也，她轻舒一口气。一个念头却又电光火石之间窜起，“这是梦啊，怎么可能无事呢？梦只有醒过来，才算无事！”

忽地，一种闷闷的脚步声突兀出现，由远及近。辛西妍所有寒毛立起，又一口气吊在心口。

她想从猫眼处挪开，但又怕不能第一时间看到魇鬼，掌握行踪。

***

窦青陷入一种思索的沉默，他眨巴着眼睛，脸上还是一副疑惑表情，欲言又止。

末了，他终于开口讲：

“我跟你们说啊，你们别不相信我，我总觉得这件事好离奇。”

余秀淮异常善解人意，“没关系，多离奇都可以，干我们这种工作的，听到的离奇事情也很多。”

窦青似得到了鼓励，满意点头，又继续讲：

“自从那次跟那个姓倪的吵架，我挨了罚款之后，我就老做梦，本来我不怎么做梦的。”

他眉毛拧成川字，咽了口口水，说到重点：“而且我老觉得吧，那梦里我还在跟倪忠斌吵架，而且去了他小区。”

余秀淮和颜离双双坐直，凝神细听。

窦青：“后来那天晚上，我去入室盗窃。你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就巧了，我就遇见那逼了。当时那逼就直接在我耳边叨逼叨逼叨，重复我是窝囊废那句话。我一气之下看着桌子上有支圆珠笔，就把他扎了。”

颜离觑了一眼余秀淮，问道：“那段时间的梦里有什么诡异的特殊的事情？”

他以为窦青会想想再答，没想到这人情绪激动起来，脸部涨红，声音也大了数个度：

“就老有那个按油笔的声音，咔嚓咔嚓咔嚓咔嚓……连续半个月了，每次做梦都会按，快把我按成神经衰弱了！”

他补充：“要不是那按油笔的声音烦得我神经错乱，再加上那逼嘴里老是叨逼叨，说我窝囊废之类的，我哪会上去扎人。”

“同志，这不赖我，我杀人的时候精神有问题，这能减刑吧。”

余秀淮坐直的身躯终于放松，靠在椅背上，嘴里轻哼一声，“减你妹哦，减刑是警察说了算，又不关我事。”

颜离在旁边听得直皱眉，心里道：“这是卸了磨就杀驴，一刻也不带装的。”

窦青听得怔楞了一下，“啥，啥？”

走出窦青的梦境，颜离和余秀淮回到梦茧镇，折叠穿越，来到民国长街上。

钨丝路灯虚掩着光辉，将二人身影照得扭曲修长，投在无数个贴着泛黄报纸的墙上。

颜离首先开口：

“假如何文岫里有一只魇鬼甲，窦青梦里的是魇鬼乙，倪忠斌梦里虽未发现，但我猜测也有。魇鬼数量这么多，并且居然能协同作案，这事在我所经历的漫长时间里，闻所未闻。”

“魇鬼从来都是独狼，从未成队出现过。它们怎么会勾连到一起的？有谁在组织？”

“而且有一点，那个叫辛西妍的小姐曾经莫名其妙在大街上被魇住。貌似这股新的幕后势力能随时随地魇人，让人陷入梦境，怎么办到的？”

余秀淮凝眉点头，“对，以前的魇鬼可不具备这种实力。”她脸上显出微微惊惧表情，“不好办啊，尤其在你衰弱的时刻，就来这种事。”

二人陷入一段缄默之中，谁也不说话。

余秀淮问，“要叫上人吗？目前人手还算充足。”

颜离摇头，“还没到那个时候，让他们待在原地。”

余秀淮微点头，忽然转换了话题，嘴角带笑，“说到辛西妍小姐，在最近出现的新情况之中，她也算是一道谜。”

颜离眼神突然亮起来，“对，我反复查过她，也托人调查过她家里，明明白白的是一个普通人，可却展现了惊人的穿梦本领，而且好像有心随意转的能力，能够在梦茧镇自由穿梭。”

余秀淮讶异道，“真的？”

“这能力我都不具备。”

随即又说，“要不然我们把她引进来吧，反正人又不嫌多，你还点了她的灯。”

颜离垂眸思索，摇头：“她未必愿意，只是旅客而已，终究会回到原来的城市。”

余秀淮意味深长盯着颜离，哂笑，“没准她愿意呢。现在是晚上，要不然去她梦里看看？”

颜离双唇抿了个微不可查的弧度，刚上嘴角，忽然表情突变，他放下端着的手臂，眼珠急转：

“糟了！”

***

辛西妍紧紧捂住嘴趴在床下，从床与地板的缝隙间，就看到一双远大于正常人尺寸的大脚，此刻正稳稳立在床边。

脚上没有穿鞋，那脚指甲很长，锋利如刀，正严严实实抠抓着地面。

脚踝处露出黑色长毛。

魇鬼。

这东西瞬移的能力太恐怖了。

刚才辛西妍透过猫眼小孔，眼睁睁的看着那女魇鬼身上逸出黑色的迷离烟雾，不到一秒间，身躯便已经有了轻微拖影。

辛西妍知道那是魇鬼要发动瞬移能力的先兆。

她当机立断一个趴倒，贴着地面，滑移到了床底下。

刚才辛西妍也试过，这是自己的梦，她要掌握主导权，于是试着用意念让魇鬼消失，可是无论怎么样也做不到。

妹的，自己的梦自己竟然做主不了？

这东西是个什么玩意？

她大气不敢出，努力憋着已经到了极限，下一秒就能漏出来。

可是大脚半天不动，就那么定定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这东西在干什么。

就在一晃眼间，突然脚开始移动。

辛西妍通体都麻了。

她都能想象到一张恐怖的脸突然出现在床下，直勾勾的盯着她。

她心脏剧烈急跳，快要蹦出嗓子眼。

可等了一会，那双脚竟然掉了个方向，越走越远，几步之外，门砰的一合。

什么情况？走了？

辛西妍脑袋一懵。

她终于把憋屈的一股气狂泄出来，倒了半天才倒匀了。

心刚安稳放回肚子里，忽听到寂静屋内响起一声令人炸毛的“铃铃铃铃……”

她心脏咚的一声，快心肌梗塞了。这声音不是现实当中自己的手机铃音，而是梦里特有那种默认的单调铃声。

颜离……

辛西妍想宰了他的心都有，到处摸兜，寻找梦中那突兀出现的手机。

她打着十二万分的注意盯着四周，划开接听键，颜离那死人的声音从旷远传来。

喷出听筒便是焦急：

“你在哪？”

一句话将辛西妍问懵了。她人肉身或许在那个九月栀民宿的房间里，但是她的魂在梦里啊。

颇费了力气向颜离解释了一番，那头听懂了，下了指示：“保持通话，不要放电话。”

辛西妍举着手机，却见那边没了声音，人好像离开了，但是电话还通着。左等右等，颜离也没动静，辛西妍脑里无数个问号：他在干什么？

心中焦急的数着数，才不至于让自己疯掉。待到数到100多的时候，颜离的声音才回在听筒上：

“不，你人不在那里。”

什，什么玩意？辛西妍脑子开始打结，“我在啊，我在九月栀民宿的203房，你问问前台，你确定没找错？”

那头又没声了，长久的沉寂。

“没有，这间房面朝大海，窗户开着，但你人不在。”

突如其来的大音量震得她心脏狂跳，可接下来听筒里传来余秀淮细腻的嗓音，又再次确定了这桩离奇：

“阿妍，你确实不在床上。”

辛西妍一下子由怒意转为了恐惧。

“我不在那里？”

“对，但是被窝还是拱起的。”

“有郝媛媛吗？”辛西妍解释，“就是走上前台来找我的那个圆脸胖胖女生。”

对面双双盲音，只过了一小会，听筒里二人齐答：“没人。”

一道惊雷劈过辛西妍大脑：

“啊……”

“那我现在人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