峒海市区滨海路,鹿山公园脚下,蜿蜒的盘山路向前伸着,而路的远处坐落着一趟趟联排别墅。
颜离与余秀淮找了处无人僻静的街道,觑着左右无人,他同余秀淮讲:
“我刚刚试验过了,催眠不了。”
余秀淮笑到合不拢嘴,“刚才你盯着那个女生,你都把人家盯到脸红了,难怪人家连犯花痴,误会你对她有意思,还过来给你联系方式。”
说完乐不可支,给他出馊主意,“你下次还是盯个男人吧。”
颜离默想那画面实在太美,差点瑟缩了下。
他叹了口气:“我试着用眼睛定锚,可是没用。我也不知道魇鬼怎么做的,如果是全盛时期,我瞬间便能催眠一个人。”
余秀淮诧异惊喜,“你记起来一些事情了?”
颜离不置可否,“有些事情我本来就没忘记。”
余秀淮:“如果以前你能催眠人,那么这个技能怎么会被魇鬼学了?你之前是怎么催眠人的?”
颜离:“让人类陷入梦境,通常会设置一个分散注意力的条件,叫做定锚。先让那个人精神不那么集中,吸引走注意力。那时候的我,只用眼睛对视便能叫别人分神,所以这个定锚的时间太短,一瞬间就能将人拉入梦中。”
余秀淮莞尔,“可得是你啊,你这张脸就够叫人分神了。”
颜离抱起手臂又讲:“而让那个人清醒,就叫做放锚。我现在想知道,魇鬼是不是也具备了这种恐怖的一瞬间催眠人的能力,如果是这样,那简直太可怕了。”
余秀淮斜瞥向颜离的脸,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说:“我知道你不愿意,但是查这件事还是得跟当事人联系,要不然……”她顿了下,“我们去窦青和何文岫梦里问问?”
出乎意料,颜离这次很干脆,转身走了,只留下一句“那便快些吧。”
梦茧镇内。
颜离双臂举起,屈肘结印,双眸垂下轻轻闭合,余秀淮顿时感觉到一股气流在周围涌动。
颜离心中浮现起窦青的脸,在梦茧镇寻出一条最快捷的路径,余秀淮在旁等待。
通常这个过程不会很长,每次顶多一两分钟,可这次颜离却闭眼很久,始终没有睁开。余秀淮疑惑,心却有些不祥预感。
终于在约莫五分钟之后,颜离才微睁双目,似有些迷离。他呆了半晌才转头面向余秀淮,“搜不到。”
“搜不到?”余秀淮低头沉思,“搜不到有两种情况,做梦的梦主死亡,或者是他有高人布阵,使用符箓屏蔽了梦境。”
顿了下,她目光沉下去,“大概率是前者。”
那现在怎么办?
颜离双眼失焦望着前方不远处,终于开口:“没办法,现在能使用的工具有限,只有进入狱警的梦境,来确定窦青是否死亡。”
余秀淮不明白了,“你什么时候认识狱警了?”
不知道对方的脸长什么样,根本定位不了人在哪里啊?
颜离嘴角轻笑,“上一次我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曾经跳出过梦境,进入到了看守所内,看到过墙上的责任人表,上面很多照片,有很多脸可以用。其实用不着真的进入某个狱警的梦,只要是相关的,知道确切消息的人即可。”
余秀淮点头。
颜离这人一向细心,有时候留意一些事情也不会和她说。
查人入梦。
二人最终进入了约二十公里外一个人的梦境里。等到的时候,却发现这人做梦正在彩票站里对兑奖号码。
“9,8,2,15……”
余秀淮捅了一下颜离,颜离转身一看,余秀淮早就换了一身装备——淡蓝衬衣,藏蓝西裤,头发也扎起了马尾。脸上没上妆,戴副宽边眼镜,还给自己倒扯得老了几分,整个从张扬变成了老气横秋。
她在旁边也拿了张彩票纸,装着研究,凝眉做不懂状,转身向旁边叫了声同志你好。
男人愕然抬头,“你是在叫我吗?”
整个过程,颜离看着余秀淮跟那人套话:先说自己买这么多彩票都没中,那些钱都搭进去了,还不如买点吃的。
男人直摇头,恨铁不成钢,“你这就不对了。买彩票就是这样,要有毅力。像我,已经守了这一个号十年了,我觉得我这一期能中。”
就这样,这俩人从哪个菜市场便宜,到子女教育,聊了个相见恨晚。那男的直说最近社区有舞蹈团,元旦的时候有表演节目,说是一定要让余秀淮过去。
“你这样的身段肯定会跳舞,不会跳舞可以学,肯定能当骨干。”
颜离嘴角不自觉向上抽动了下。
不知怎么的,话题最后拐上了最近的那起圆珠笔杀人案。余秀淮胡诌自己是殡仪馆的,说是那个杀人犯窦青一停就停在他们那,无人认领。
这下,这位干部打开了话匣子。
“那个窦青啊,还没等到判决人就嗝屁了,就在那个看守所的牢房里头。你是殡仪馆的你应该知道死因吧?”
余秀淮完全不怵,随口瞎说,“那肯定啊,心肌梗塞嘛……”
男人啧了一口,似乎还有些后怕,“哎哟,当时可吓死我了,早上一起来老张就喊,死了死了。后来我们所有人一看,那个窦青居然在里面咽气了,脸上那眼睛瞪得老大,嘴也张的老大,就像看见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我们所里的人都说,那窦青壮得跟牛似的,在里头还做俯卧撑,怎么就睡着睡着人没了。后来再看的时候,就有法医去验尸,再之后就是被人抬着,盖着白布走了。”
余秀淮一脸惊恐,戏演得很足,“是被吓死的吗?”
那干部左右看了一眼,“老张也听到半夜悉悉索索的声音,过去一看又没人。哎,你别跟别人说,看守所里怎么会……”下段话他咽了回去。
余秀淮大大咧咧一摆手,“那哪能,我在殡仪馆工作都没遇见过呢,那地方不比看守所阴啊。”
闲扯了几通之后,余秀淮找了个借口赶紧从彩票站扯呼。出门对颜离一歪头,手在脖子上一抹,做了一个死翘翘的表情。
颜离了然。
随即二人都陷入沉默。
与这件事有关的两个人,窦青和倪忠斌都已经死亡,幕后的人到底在谋划什么?
余秀淮想不明白,她转向颜离,而后者也浓眉紧锁,顿了片刻颜离幽幽开口,“我有一个设想,但是还得求证。”
他一挥手臂,“走,去何文岫的梦里。”
到达的时候,二人变装。
余秀淮一脸怪模怪样盯着旁边的人,后脑勺有点发悚。
这他都能想出来。
只见旁边站着的人身量苗条细长,一双笔直的筷子腿惹人留连。黑长直空气刘海,娇俏短脸,一双杏核眼,樱桃厚唇。身上穿一件露肩的黑白波点衫。
余秀淮小声啐了一口,“你扮成谁不好,非得扮成她?无耻,那么绝情的拒绝人家,现在又利用人家。”
颜离也不回答,径直上前一步。
余秀淮继续呸,“等我再见到辛小姐,我一定要告状。”
何文岫正从教室窗子露出的氤氲白光里回头,脸上现出惊喜表情,她猛烈挥手:
“阿妍!”
颜离走上前去。
何文岫一手拽住他手腕,亲昵的跨上了他的胳膊,颜离一怔,就想要抽手。哪知道何文岫太热情,压根就没注意他这茬,生拉硬拽,把他往座位上拉。
余秀淮大惊,她记得以前何文岫不是这个性格啊,挺内向社恐的一小姑娘。
颜离被一把扽在椅子上不得动弹,被迫和何文岫两小无猜。余秀淮捂住嘴,憋红了脸,差点没扑哧出来。
何文岫脸上兴奋的紧,嘴里絮絮叨叨的不停,全讲的她自己的事。
“你不知道,我现在在学校里可牛掰了,有人惹我,我就给谁下脸子。尤其是那几个贱男人,我每回都向他们仔细描述我作案时的感觉。”
她徒手在虚空中一抓,然后作势横眉怒目猛一刺,嘴上发狠:“我就跟他们说,我杀人的时候,整支圆珠笔都刺进了那个人渣的脖子里,血砰的一声就爆了出来,溅了我满脸满身,温热黏腻。那个倪忠斌咣的一声栽到地上。”
她拟声词加了一堆,“人倒在地上的声音和假人模特可不一样,那是一种肉砸在地上的闷闷的声音,砰!咣当!人身体里面的血还真多,流了足有十分钟还没流完……”
何文岫眼里带光,把那血腥场景描绘得像45度角仰望天空的美好生活,不知道的以为她在畅想未来。
末了,何文岫目露凶狠,总结陈词,“哼,这个世界喜欢把责任全都推给那些弱的人,弱就是原罪,只有变强了,才会无罪。睚眦必报,恶名远扬没什么不好的。”
颜离和余秀淮对视了一眼,怔忡半晌,这还是原来那个何文岫吗?变化也太大了。
何文岫原本还要说的,颜离慌忙制止她,“好了,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即便在梦里换了装扮,颜离依旧一副冷漠,公事公办的口气,“你在做那些怪梦之前,遇到过一些不寻常的事情吗?”
何文岫面上一愣,随即翻着眼思索半天,中间换了好几个姿势。余秀淮眉毛一挑,何文岫现在和以前简直判若两人,她都怀疑她被夺舍了,现在怎么这么活泼?
颜离又问:“比如说盯着某个人的眼睛,让你感觉到晕眩,像做梦了之类。”
何文岫若有所思。
两人同时盯着她,余秀淮几乎都摒了气,盼望她能想起点什么。
过了好半天,何文岫终于摇头,肯定的说,“没有。”
她为了表示自己认真重视,又补充,“真的没有,就像往常一样过啊。”
余秀淮难掩失望,唉了一声。
又没线索,两个人的线头都断掉了。
颜离起身告别,说自己还有些事情,何文岫大大方方也站起来,说是要约下顿饭,城南有个面线店,汤头鲜甜死了,都是上好的海鲜小火煨的汤。
颜离连忙抽手说好好,心里却说,你的阿妍已经坐飞机走了。
余秀淮同颜离走出教室门口,找到一处楼梯间,看左右无人,要出梦了。
颜离掐咒念诀,无风到风起,发丝飘荡。余秀淮面对着颜离,看着他下巴的清茬,眼底略微的乌青,心中琢磨,难道没睡好?
后又默啐了一口:“该!”
正想着,忽然听到走廊那边传来何文岫的喊声:
“等一下!别走!我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