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西妍一个后退，堪堪避过了那条深红黏腻的长舌。舌头从她胸前扫过，带出一股血腥混合着焦糊的气味。

辛西妍皱了皱鼻子，这气味太怪异，比单纯的血腥味上头，就像嘎吱窝味混合了大蒜，难以言喻。

那长发女鬼见没有打到，抡远了的舌头再次卷了回来，竟然要从后面包抄辛西妍。

辛西妍头一低，一阵腥风从她头顶掠过。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那女鬼朝自己奔了过来。

舌头缩回到它口腔，然而人影明明是在几米开外的地方，突然间就跳跃到辛西妍眼前，满布疤痕的脸瞬间放大。

辛西妍心猛的一跳。

这东西的速度太快了。

魇鬼的特征就是可以无视物理规则瞬移，但只能瞬移三次，只要能躲过这三次攻击，她就有希望活。

她一个纵跃壁虎游墙，直接跳到一大排桌椅之后，身体不小心带倒了几根白色蜡烛。那蜡烛的火光腾地落地，竟然还那样直直烧着，没有灭掉。

那女鬼在桌椅堆后面呲啦啦的伸着舌头，口中发出野兽般嗬嗬的声音，看来气得不轻。

辛西妍捂着胸口窝，压住剧烈的气喘，脸上冷汗涔涔，默念：

第一次，躲过了。

她摆出警戒的架势，双眼牢牢盯住女鬼，全身神经高度戒备，生怕女鬼再一次腾跃。

这次它会从哪个方向攻击？

要不要跳窗？可是窗子外面全都是白蜡烛，会不会更危险？

她记得这个别墅有门的，大门应该是在女鬼身后的方向。如果从门走，会不会危险更少一点？

辛西妍心里对自己切了一声：

危险更少一点，你怎么想的？拜托，这是别人的梦，你在这里就是一只小鸡仔，任别人拿捏，还妄想逃到别的地方去。

但是不反抗吗，要摆烂吗？不行啊。

她又否定。

不能摆烂，这可是魇鬼，梦里就能把人干嗝屁的。辛西妍可不想第二天早上上社会新闻，新闻内容她都想好了，一二十多岁的女子今早被发现死在酒店床上，死因为心源性猝死。

然后，法医也检查不出来什么毛病，只说是心脏病，或者是被吓死的。

警察也管不了这种神神叨叨的事，谁都不会为她申冤。

只能奋力一搏，如果拼到第二天早上……

妈的，早上也不行，谁说白天不能做梦的。万一醒不过来，她还是要在梦里逃到天荒地老。

这题简直是无解啊。

正想着，忽然在蜡烛的白光映衬下，那个女鬼又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拖影。辛西妍头皮立刻炸起来。

靠，魇鬼准备第二轮攻击了！

可让她吃惊的是，女鬼竟然在眼前消失。辛西妍猛然间第六感迸发，迅速回头：

我的妈呀。

一张巨脸闪现在辛西妍的眼前，巨大得连五官都黑乎乎一片，腥臭混合着糊味立刻充斥她鼻腔，魇鬼已经几乎和她贴上了。

可眨眼之后，辛西妍嘴角牵起一抹笑。

等的就是你！忽然，她举起一根白蜡烛，直往女鬼脸上戳去。火光在她眼前产生了一连串的拖影，然后就听见一声女人的凄厉惨叫。

那叫声冲破黑夜，所有蜡烛的火苗竟然以它为中心一刹那向四面八方窜了下。

既然梦还遵循一定的物理规则，无论是人还是鬼，用火对付总归没错。

辛西妍攥着烛台的手心全是汗，心却是兴奋：“好，第二次攻击，挨过了。”

下面是第三次。

女鬼的头发烧起来，身子倾倒，栽到地面上哀叫打滚。它的骷髅手正在头上乱抓。腿在地上乱蹬，可是那火焰太诡异了，根本扑不灭，最后竟骇然地将整个头颅烧起来。

亮蓝色的火光把女鬼的头变成了一颗烧着的圆球。

辛西妍完全看呆了。

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不管发生什么事，女鬼总归是站不起来了。

她看向左右，此刻是逃跑的最佳时机。可刚要转身的时候，视线当中突然一条蓝白火舌朝她射了过来。

那女鬼的头已经变成了一具燃烧着的骷髅，两个黑眼窝在火中幽邃地盯着辛西妍，长舌伸出，即便烧着，也不忘攻击她。

辛西妍身形一偏，火舌瞬间从她手臂旁窜了过去。

她脑瓜子嗡嗡的疼，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烧着了还有攻击性？可再转头的时候，却发现一个硕大的冒着蓝光的骷髅已经逼近眼前。

咯咯咯的女人阴邪笑声，伴随着火焰燃烧着的毕剥声就贴着辛西妍的耳朵。她连忙祭出老招，像念经一般念着婆珊婆演底，婆珊婆演底……

可魇鬼就像耳朵聋了似的，连停都没停，奔袭而至。

完了。

手里已经没有了蜡烛，这下躲不掉了，辛西妍后脊背蹿起一股凉意，一个闭眼，任命地僵直站在原地。

身体被穿透的感觉是什么样，辛西妍这辈子算是有了第一手经验，以后做了鬼如果能上网的话，可以在网上吹嘘了，可以发帖，题目就叫做被人一下贯穿胸膛是什么感受。

她睁开眼，不可思议看向自己胸口的火舌，居然感觉不到痛，更多的是懵逼，呆愣。

可是舌头撤出去时，感觉才迟迟到来，先是细微的疼痛，然后是火灼烧的剧痛。辛西妍目之所及都是白色火焰，可接下来她来不及感受了。

眼前一黑之前，她想，我这是嗝屁了，还是醒过来了？

居然两者都不是，再睁眼，辛西妍又回到了那个烧毁的别墅大厅。只是没有了女鬼，没有了蜡烛，一切又恢复原样。

幽幽的蓝光之中，一个挺拔身形被光线拢出一圈轮廓。

那背影太熟悉了。

颜离。

辛西妍揉揉眼睛看向左右，“我怎么没死？”

颜离回过头来：“说了让你相信我，你怎么可能会死？”

辛西妍在心里呸了句，还好意思说，这么晚才来。她可是在这三个噩梦里面被撵得屁股尿流，好悬嗝屁了。而且是在魇鬼把自己虐死之后，这位大爷才姗姗来迟。

一来就在这儿摆个帅架子。

拜托，那可是魇鬼，能在梦中杀人的魇鬼，他就一点不担心她的小命？

可是奇怪了，明明刚才那个带着火的魇鬼舌头插进她胸膛了，这都没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颜离脸没转过来，而是侧着头看向远方黑暗处，“那是我给他的幻象。”

“谁？”

颜离无语，留下一句，“当然是耍的我们团团转的幕后黑手。”话刚一落地，他一双眼睛突然在黑暗中爆亮，额间一抹带着血红的竖瞳绝然张开。一种耀眼的白光以颜离为中心开始暴涨，辛西妍看到整个别墅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亮，被烧毁的房间尽收眼底。

直到亮如白昼，直到她不再敢直视颜离。

颜离正在燃烧自己，让最幽深的暗夜噩梦显形。

辛西妍被亮得刺痛，用手挡住双目。

然而就在那亮起的一瞬间，辛西妍仿佛看到一双眼睛就隐藏在顶棚右上方角落处。那双眼是扁圆形的，两端稍尖，呈现扁杏核状，瞳孔极大，正在剧烈的收缩。

那显然不是人类的瞳孔，带有一种捕猎的兽类的威慑感。

辛西妍禁不住喉口一紧，咽了下口水。

***

颜离其实从未离开过大榆市，他和辛西妍分别，也是做样子给这个人看的。两个人曾经有过一次彻夜谈话，信息补缺，将各自知道的事情告知。

辛西妍瞪着眼睛不可以思议道：“你的意思是，他这次也借了周云奎的手，控制他去杀了一个打老婆的人？”

颜离：“对，只不过我们过去的时候还没有案发，没被警察发现而已。我和余秀淮进门的时候，发现那个男人的尸体被锁在了屋子里，已经有些微发臭了，看样子是已经死了很久。我顺带让于秀淮去报了案。”

辛西妍站了起来，兴奋道，“那就是说，周云奎很快便会因故意杀人罪入狱了？”她一瞬间脑子有点懵，捋了一下：她费劲巴力的搞那么一通大阵仗，小命差点搭进去，结果周云奎现在的罪名只是绑架她和杀人未遂，判不了多少年。但如果再加上这个杀人案，他肯定是跑不了了，死罪是板上钉钉了。

辛西妍一屁股栽在沙发上，张着嘴消化着突如其来的消息：这幕后的家伙还挺行侠仗义的，竟然想出了借那些杀人犯的手去管不平事。

她原以为何文岫，倪忠斌和窦青那件事只是偶然的，没想到这个人又办了一件好事。

辛西妍有些矛盾，虽然背后的这个家伙在梦里不断折磨她，把她撵到半条命都没了，几次都好悬置她于死地，可是他帮她搞定了周云奎呀。

颜离轻哼出声，摇头表示否定，“你以为他光行侠仗义吗？你别忘了，魇鬼能在梦中杀人，如果有个人能控制魇鬼，那么他很有可能用它们做杀人工具，据我们调查的结果，这个人起码杀掉了八个人。”

辛西妍惊到了，“什么？”

颜离解释，“上个月加这个月，我们陆续跟踪，光我们确认的尸体就有八具。其中有两个人根本不是坏人，我想象不出来她们能做什么恶事，一个受害者是当了十多年全职太太，深居简出的四十多岁女性，家里三个孩子，由于死的比较早，我们还没看到她梦里的情况。另一个是还在上高中的女生。我们查到的时候，高中女生还刚死不久，我看过她的梦境残影，那个梦是个阴桃花债，被魇鬼按在地上强行交合，被生生折磨死了。”

辛西妍张了嘴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只呆愣愣地又栽回沙发上。她脑子像被拧了个结，信息量太大了，卡住了。原先她曾设想过魇鬼这种生物，如果在梦里杀人越祸，简直是暗杀不二之利器呀。

所有魇鬼搞死的人，最后都会被判定为梦中猝死，没有死因，也查不出什么，即便是有那些搞玄学的，或者道士和尚之类，说这里边有灵异事件，他们都是被害死的，估计警察也只会说，请讲究证据，有证据吗？在梦里杀的人，上哪里找证据去？

不过后来她听颜离说过魇鬼这个东西只有低级智商，连狼群的集体智慧都没有，不会群居，不会抱团，上升不到这种高级的阳谋，以前也没谁控制过它们，说白了，属于一团散沙。除了能隐藏，数量够，基本上是被颜离他们追着打。

你说能隐藏吧？但他们身上还有一股糊味，犯个事就会被颜离闻到，大多数时候被当场抓个现行。

毫无还手之力。

但她没想到的是，魇鬼之后智商提高，能力提高，而且有被人控制的迹象。

还真有人这么干啊？

而且是暗中干了好多年，颜离都没发现。

转地下了啊。

突然，辛西妍反应过来，那他发了多少财了？有钱有势的大客户不得抢着上门，雇佣他干掉对手，除掉绊脚石。

思绪停住，过了片刻，辛西妍的魂归了位才开口，“你是说，这个人一边行侠仗义，一边乱杀无辜？”

颜离抱起两只臂膀，皱着眉说，“对，很割裂是吧。”

辛西妍也觉得这压根不是一个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不过又一想，也不一定，没准这个人一边恨那些杀人犯，一边控制魇鬼杀人赚钱，这并不矛盾。报仇是报仇，钱是钱，两个都要。颜离说过那些受害者很少穷的，要么有财，要么有地位。

这事儿，有点意思了。

她问颜离，“所以你的计划是，打算沿着周云奎这条线往上追查？”

颜离嗯了一声，“所以我跟着你来到了大榆市，那个人也跟着来了。”

辛西妍背后一凛，蹿起一股凉意，不可思议问了句：什么？

“他跟着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