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宝玉丢失的那块通灵宝玉,犹如石沉大海,任凭贾府上下众人翻箱倒柜、四处寻觅,却依旧毫无踪迹,一切努力皆付诸东流,徒劳无功。王夫人眼见寻玉之事毫无进展,心中忧虑如潮水般汹涌,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将这棘手之事告知贾政。
彼时,贾政正于书房中审阅公文,神色专注。听闻王夫人所言,他手中的毛笔微微一顿,却也未显得太过忧心忡忡,只是神色平静,语气淡淡地交代道:“此事确实不可小觑,务必尽快寻回便是。”说罢,便又将目光落回公文之上,似是此事并未在他心中掀起太大波澜。实则,这段时日,贾府诸事缠身,大小事务如乱麻般交织。阖府上下皆忙得脚不沾地,已然在繁杂事务中忙碌许久。偏偏祸不单行,近来宝玉竟也染病在身,卧床不起,让王夫人操碎了心。而贾母的灵柩,仍静静停放在铁槛寺,等待着被送回金陵老家,完成落叶归根的夙愿,此事亦如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众人心头。
正月十七这日,天色阴沉,乌云密布,仿佛预示着不祥之事即将降临。王夫人独坐于房中,满心盼望着王子腾能早日抵达京城。她心中暗自思忖,弟弟此番归来,或许能为这陷入困境的贾府带来一丝转机。恰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凤姐神色匆匆,快步走进屋内,她的神色间带着几分凝重,眉头紧锁,仿佛承载着千斤重担。
凤姐一进屋,便急切说道:“太太,今儿个在外头听闻一桩噩耗,说咱们家大老爷正赶着回京城,离城不过二百多里地时,半路上竟出了事。太太可曾听说了?”王夫人闻言,原本满怀期待的眼神瞬间凝滞,整个人如遭雷击,顿时吃了一惊,忙道:“我可从未听说此事,老爷昨晚也未曾提起。你是从何处听来的这消息?”凤姐赶忙回道:“太太,是在枢密张老爷家听来的,那儿人多嘴杂,消息传得快。”
王夫人愣在当场,大脑一片空白,好一会儿都回不过神来。她的双眼瞪得滚圆,满是难以置信之色,泪水却不受控制,已然夺眶而出。她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擦了擦不断涌出的眼泪,强自镇定道:“等他回来后,让琏儿再去仔细打听清楚,回来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凤姐应了一声“是”,便悄然退了出去,留下王夫人独自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震惊与悲痛之中。
待凤姐离去,王夫人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戚,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她独自坐在房中,无声地抽泣着,肩膀微微颤抖。女儿贾元春在宫中的处境本就艰难,啼哭之声似还在耳边回响;如今弟弟王子腾又遭遇不测,生死未卜。桩桩件件,都如重锤般狠狠地敲打着她的心,让她痛不欲生。更何况宝玉如今又身患重病,卧床不起,病情日益加重。这般接二连三的祸事,如排山倒海般袭来,让她实在难以承受。一时间,心口处阵阵抽痛,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住,疼得她几近窒息。
就在这时,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再次传来,贾琏神色慌张,匆忙赶回。他径直来到王夫人面前,单膝跪地,向王夫人禀报道:“太太,我已打听清楚舅太爷的事了。舅太爷是因赶路太过劳累,加之途中突感风寒,身体愈发虚弱。行至瓜子渡口时,当地有个姓仇的郎中主动上前诊治。谁能想到,那郎中所开的几副药竟似毒药一般,舅太爷服下后,竟脸色发青,没了气息。那仇医生见此情形,自知闯下大祸,竟投了瓜州河自尽。这事儿透着蹊跷,当地衙役虽觉可疑,却查无实据,无奈之下,只得报了个偶染疫病身亡,舅太爷的遗体也已被火化了。”
王夫人听闻,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她的身体晃了晃,摇摇欲坠。贾琏赶忙上前,双手稳稳地搀扶住她,连声呼唤“太太”。王夫人缓了缓神,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哽咽着说:“这可如何是好,怎么会出这样的事!老天爷为何如此待我王家!”
贾府上下得知此事,一片哗然。众人皆沉浸在悲伤与惶恐之中,整个贾府仿佛被一层阴霾所笼罩,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而宝玉的病情,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愈发严重。他本就虚弱的身体,在悲伤与担忧的双重折磨下,愈发不堪一击。
黛玉得知消息后,本就柔弱的身子愈发憔悴。她独坐于潇湘馆内,泪水潸然而下,每日以泪洗面。她既担心宝玉的病情,害怕他就此一病不起;又为贾府接二连三的变故忧心忡忡,深知贾府如今已是风雨飘摇,前途未卜。
宝钗强撑着镇定,神色坚毅。她一面耐心安抚众人,轻言细语地宽慰着每一个陷入悲伤的人;一面帮着料理府中诸事,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各项事务。她深知此时若乱了阵脚,局面将更加不可收拾,贾府或许会就此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她对李纨、探春说道:“如今府里变故频生,咱们身为贾府的中流砥柱,得稳住局面,切不可自乱阵脚,不能让外人看了咱们贾府的笑话。”
而贾政得知王子腾之事,亦是长叹不已。他独自一人站在书房窗前,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心中忧虑更甚。他想着贾府如今内忧外患,宝玉重病在床,生死未卜;贾母灵柩未归,落叶不能归根;如今王子腾又意外离世,家族的支柱轰然倒塌。诸多事务亟待处理,可他却分身乏术,无力应对这接踵而至的灾祸。贾政的眼神中满是疲惫与无奈,他深知贾府的未来,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严峻考验 。
这一日,天色阴霾,仿佛一块巨大的铅板沉甸甸地压在京城上空,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之感。薛姨妈神色哀伤,脚步沉重地踏入贾府。她的眼眶微红,面容憔悴,显然是被近来的种种烦心事折磨得心力交瘁。一见到王夫人,两人目光交汇,千言万语尽在其中。谈及近来贾府灾祸连连,一桩桩祸事如阴霾般层层笼罩,挥之不去,薛姨妈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悲从中来,泪水夺眶而出。
她微微颤抖着嘴唇,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说道:“唉,姐姐啊,你瞧这事儿,咋就这么不顺呢。上次蟠儿出了事,慌乱之中,咱们让宝琴出嫁冲喜,本是病急乱投医,没成想啊,蟠儿竟真就被放出来了。我后来琢磨了许久,觉得这冲喜兴许还真有几分门道。你再看看如今贾府这艰难的处境,要不咱们也考虑考虑,给宝玉冲冲喜?说不定能借此冲冲霉运,让宝玉好起来,也让贾府能缓过这口气。”
王夫人听了,心中猛地一动,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她不住地点头,赞许道:“妹妹,你这提议倒也在理。宝姑娘年纪也到了,早过了及笄之年,出落得端庄大气,性子又好,在府里上上下下都深得人心。若能给荣府做媳妇,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儿。再说他俩自幼一处长大,青梅竹马,亲上加亲,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是如今宝玉病得这般厉害,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要宝姑娘在这时候嫁过来,在这病榻前操持,实在是委屈了她。”
薛姨妈听闻,忙伸手轻轻拍了拍王夫人的手背,眼中满是真诚与关切,温言劝道:“亲家太太,可千万别这么说。宝玉这孩子,打小就招人疼,我一直拿他当自家亲骨肉看待。宝丫头能与他成亲,是她的福气。再说了,这非常之时,也顾不得许多繁文缛节了,只要能让宝玉好起来,咱们做长辈的,再难也得咬牙撑着。咱们都是为了孩子们好,为了这个家好啊。”
正说着,李纨恰好前来给王夫人请安。她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进屋内,见王夫人与薛姨妈神色凝重,正谈及宝玉冲喜之事,不禁面露思忖之色。李纨微微低头,轻声说道:“太太,姨妈,冲喜之事虽有先例,古往今来也有不少因此转运的说法,但也需谨慎筹备。宝玉如今身子极为虚弱,经不起折腾,一应婚事流程还需从简,以免他太过劳累,加重病情。咱们得把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周全,确保万无一失。”
王夫人微微颔首,目光中满是忧虑与无奈:“你们说得在理。只是宝玉这病,时好时坏,也不知何时才能好转。我这心里啊,实在没底,整日里提心吊胆的。”
众人正商议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大,仿佛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王夫人脸色微变,神色紧张地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这吵吵嚷嚷的,莫不是出了什么乱子?”
一个小丫鬟匆匆跑进来,跑得气喘吁吁,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她定了定神,回道:“太太,是二老爷那边,好像是朝堂上又出了什么事,老爷正大发雷霆呢。听说是有个折子触怒了圣上,老爷为这事儿急得不行。”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王熙凤向来果敢,反应迅速,忙道:“太太,您先别急,别伤了身子。我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有消息,马上回来告诉您。”说着,便快步走了出去,身姿矫健,步伐匆匆。
王夫人脸色凝重,长叹一声,脸上的皱纹似乎又深了几分:“这贾府,真是多事之秋啊。宝玉的婚事还没定下来,那边朝堂上又出了事。这一桩桩,一件件,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薛姨妈也面露忧色,眼神中满是担忧:“亲家太太,要不先缓缓,等这边事情平息了,再议冲喜之事?咱们也得顾全大局,不能因为这事儿乱了分寸。”
王夫人却坚定地摇头道:“不行,宝玉的病拖不得。他如今的身子一天比一天虚弱,再拖下去,怕是性命不保。如今只能一边筹备婚事,一边想办法应对朝堂上的事。希望这冲喜,能给贾府带来些转机吧,也算是咱们最后的希望了。”
王夫人暗自思忖妥当,寻得一个贾政闲暇的时机,小心翼翼地来到书房。她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见贾政正坐在书桌前,眉头紧皱,神色疲惫地审阅着公文。王夫人微微咳嗽一声,轻声说道:“老爷,打扰您片刻,我有要事与您商议。”
贾政抬起头,见是王夫人,神色稍缓,说道:“夫人,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但说无妨。”
王夫人走上前,微微欠身,小心翼翼地开口道:“老爷,薛姨妈提出来,想让宝玉与宝钗成亲冲喜,依我看呐,这主意可行得通。宝钗这孩子,知书达理,端庄贤淑,与宝玉也算般配。若老爷您点头应允,我自会妥善安排,保准事事都不出差错。”
她微微顿了顿,目光诚恳地看着贾政,继续说道:“只是当下这情形,正式的结婚大典实是办不得。一来宝玉还卧病在床,身子骨虚弱得很,哪能操办成亲这等大事;二来此番也只是为了冲喜罢了。既然咱们两家都乐意,孩子们又有‘金玉良缘’的说法,那婚事的八字也就不必再合了。挑个黄道吉日,按咱们贾府的规矩,热热闹闹地操办便是。之后再选个良辰吉日迎亲,迎亲那天,不弄鼓乐喧天那一套,就依照宫里的规制,用十二对提灯,再配上一乘八人抬的大花轿去接新娘。拜堂成亲、坐床撒帐这些,都依照南方的习俗来办。这么着,就算是成了亲。宝丫头心地纯善,聪慧过人,不必担忧她应付不来。况且还有袭人这懂事的孩子在一旁照应。再加上有咱们这些明白人时常点拨,小两口日后的日子,必定是和和美美,感情愈发深厚。”
“还有呐,姨太太曾讲,宝丫头的‘金锁’,也被一个和尚说过,命中注定要与有玉之人结为姻缘。说不定宝丫头嫁过来,还能因这‘金锁’引出宝玉身上那块丢失的玉呢。如此一来,他俩的姻缘便稳稳当当、板上钉钉了。往后啊,宝玉的病情也能一天天好起来,这对咱们全家来说,可不就是天大的福气嘛。当务之急,得赶紧收拾出一间屋子,好好布置一番。这事儿,还得劳烦老爷您安排。”
“至于亲朋好友,这次就都不请了,也不摆宴席。等宝玉病好了,过了丧期,咱们再大摆筵席,好好宴请一番。这么安排,既不耽误事儿,又能把该办的都办得妥妥帖帖。既能给宝玉冲喜,又能顾全贾府的体面,您看如何,老爷?”
贾政静静听完王夫人这一番长篇大论,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心底里原本是不大乐意这门婚事的。一来,他对宝玉的期望颇高,在他心中,宝玉未来的伴侣应当是能在学问和志向方面与他相互扶持、共同进步的女子;二来,他深知宝玉与黛玉之间情谊深厚,怕这婚事会伤了宝玉的心。然而,平日里家中内宅之事,皆是王夫人悉心操持,对于儿子的事儿,她更是上心至极,事事都考虑得极为周全。贾政在心中反复权衡、思忖再三,终究觉得不好驳了她的面子。
沉默良久,贾政勉强挤出一丝略显僵硬的笑容,说道:“娘子考虑得极为周全,确实妥当。只是此事干系重大,还得叮嘱府里上下所有人,务必严守秘密,切不可吵吵嚷嚷,弄得府里府外都知道了。再者,宝玉和宝钗那边,也不知他俩愿不愿意。婚姻大事,总不能勉强。若是他俩真心愿意,那就只能按夫人的主意办了。”
贾母在一旁,一直静静听着二人的对话,此刻接口道:“孩子都是懂事的,不会有什么不愿意的。具体操办的事儿,有我呢,你尽管放心。我定会把这事儿办得妥妥当当,让宝玉和宝钗风风光光地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