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景异将人放在尸气最浓郁的地方,然后按着他舅舅秋楠给他的《傀尸养护大全》里写的用地上的尸体围着尚孟摆出一个养尸阵,按他舅舅的说法是阵法里的尸体越多越好。
尚孟是他第一个傀尸,之前他一直在柳家从未外出,对傀尸的了解全都来自他舅舅秋楠每次来柳家看他时讲来给他解闷的,在尚孟成为他的傀尸前他连傀尸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有了傀尸后他舅舅还没来得及跟他细讲,就跟着柳家来了妖族,后面的事不用再多说。关于傀尸除了他舅舅给的那本书外,就只有他舅舅平日里给他讲的那些,好在他记性不错,他舅舅讲的那些一字一句都能记住。
足足干了三天秋景异才将养尸阵摆好,尸体一个都没浪费,每具尸体都在阵法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欣赏着自己花费三天才完成的杰作,一脸骄傲,不是他说,怕是整个大渊都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养尸阵吧?
要他说,用修士尸体做的养尸阵是真的好用,短短两天时间就能明显感觉到尚孟的变化,整个人从先前那种只有死人才有的灰白色慢慢变得红润,就像是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静静地躺在那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睡着了呢。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但还有个十分严峻的问题。
拿着尚孟的胳膊,秋景异犯了难,日后尚孟醒了发现自己少了条胳膊成了独臂侠,问他怎么回事,他该怎么回答?
那本《傀尸养护大法》都快翻烂了也没找到有用的法子,这也不应该啊,几千年了就没人遇到跟他一样的问题?那些用凡人炼成的傀尸就没有缺胳膊断腿的?他们又是怎么解决的?
望了眼手里的胳膊,又望了眼躺在石床上的尚孟,话说,这胳膊能用针缝上吗?正好那些绣花针他还没丢,就是不知道石头会不会嫌弃那针是从他脚底拔出来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跟成独臂大侠比起来,这从脚底拔出来的绣花针也没那么不能接受吧?
……对吧?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日中午,揉着发胀的头秋景异慢慢坐起身,晃了晃头脑袋,这两天怎么老是梦到以前的事?
“醒了?”
没等他想明白,觉察到他醒来的曲衡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包着冰块的帕子,自顾自坐到床边给秋景异敷眼睛。
脸上冰凉的触感让秋景异回神,他有些不确定的喊了声,“曲衡?”
托着冰块,曲衡笑着应了声,“是我,我在。”
“我这是……”摸着自己胀痛的眼睛,他记得自己在院里抓到个小贼,然后曲衡也来了,再然后……
曲衡轻笑,“睡迷糊了?昨天抱着我哭了两个时辰,眼睛都哭肿了,以前怎么没发现……”
“等等,”秋景异一把抓住他,“你是说昨天?”
“什么?”曲衡不明所以,点头,“是昨天啊,你睡了一天……”
没等他说完,秋景异翻身下床往外跑去,留下曲衡一人愣在原地搞不清状况,担心出什么事,也跟着追了出去。
没多久,追着秋景异到了乱葬岗外面,曲衡停下脚步,面露嫌恶,想了想还是跟着进去了。
当初徐霞在妖族住下,不忍看他们曝尸荒野,便替他们收尸,将死在妖族的修士都埋在这里。此事被妖族知道后,一些对修士恨之入骨的妖又将他们都挖了出来,他们知道人族讲究落叶归根入土为安,但这些死在妖族修士都是咎由自取,他们合该曝尸荒野,合该永世不入轮回!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徐霞白天埋晚上就会要妖又全都挖出来,时间一久,徐霞也烦了,他没理由让妖族宽恕,没理由让他们不这样做。那时正好也是仙盟对他追杀猛的时候,他因为杀了自家师父,成了仙盟的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烦了的徐霞索性随了妖族的意,既然他们自己的同门都不愿给他们收尸,那他又何必做这个滥好人呢?
目的达到的妖族心满意足的离开了,从那之后若是在妖族遇上惨死的修士徐霞还是会将尸体带回来,但不会埋,不过是让他们换个地方继续曝尸荒野,按他的说法,一群人躺在一块总比一个人躺着好,好歹还能做做伴。
徐霞死后,再没人替他们收尸,妖族林子里的尸体又多了起来,再后来许多妖心照不宣的将见到的尸体拉到这里,照他们的说法,让他们堆在一块挺好的,省得出门一不留神见到修士的尸体晦气得很。
其实还有个理由,不过妖族都心照不宣默契的没说,这些都是徐霞的同族,之前都是徐霞替他们收尸,如今徐霞为了他们死了,他们理应替徐霞继续这件事,妖族可跟人族不一样,他们明白知恩图报的道理。
修士的尸体越来越多,渐渐地,这里成了专属于修士的乱葬岗,妖族众妖都觉得十分晦气,纷纷从这里搬走。像是受到什么诅咒一般,没过多久,以乱葬岗为中心方圆五十里除了树木外,一个生灵都没有,平日里妖族的所有生灵都是绕着这里走,就怕沾上晦气。
“阿异,你干什么!”
隔着老远曲衡就看到秋景异拿着把刀就往自己手腕上划,他视力不错,看得十分清楚,那手腕上全是伤痕,密密麻麻的,一个挨着一个,一个叠着一个。曲衡心口一抽,不由得想到那一圈圈紧紧缠在他手腕上的布条,昨天秋景异昏睡后,怕他缠着难受,原是想替他解开,可谁知手刚一碰上就被死死抓住手腕,那时以为是他不愿让自己碰,也没多想,原来……
曲衡不受控的想上前,却被秋景异狠狠制止住,“别过来!”
“阿异?”曲衡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秋景异表情有些慌乱,努力扯出一个微笑,“你……你就在那等着,我……我一会就好,一会就好……”
“你在做什么?”刚想上前,一阵风吹来,空气中多了一丝血腥味吗,曲衡脸色一变,停下了脚步。
秋景异更慌了,冲他大叫,“说了别过来,往后退,你出去,出去等我好不好?”嘴里说着,右手不由自主的抓上正在流血的左手,拼命地往外挤,想让血更快的流出来。
“别!”明白他想干什么,曲衡连忙大声制止,变往后退边说,“慢慢来,别伤了自己,我在外面等你。”
风越刮越大,空气里的血腥味也越来越浓,看了眼安安静静躺在石棺中的尚孟,又看了眼还没灌满的血槽,秋景异转身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笑,“你回茅屋等我好不好?我一会……一会就回来,很快地,相信我,好不好。”
见他情绪激动,曲衡连声安抚,“好,好,我回去等你,不着急,我等你,你弄好了就回来。”
见人照自己说的往后退去,秋景异松了口气,又没来由得心头一紧,好像曲衡这一离开就再也不会回来似的,要是他走了,不回来了,那不又只剩他一个了?莫名的一阵恐慌,秋景异大声叫着,“一定,一定要在茅屋等我,我很快就回去!”
曲衡走远了,也不知听没听到他说的……
站在院外,秋景异却不敢进去,他害怕院子里和之前的每一天一样,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他害怕之前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秋景异?在外面干什么?怎么不进去?”大老远的就看到他站在那里,呆愣愣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秋景异慢慢转头看着他,“清苑?”
看他那样,清苑笑了一下,“怎么,才一天不见就装不认识?我还没找你报仇呢,你知道我被你关在笼子里那一晚上是怎么过的?”提到这个他就来气,也不知道楚玉那家伙是怎么知道的,他一回去就开始笑,这有什么好笑的?早知道这样,那天他就不抢着来,这样被关一晚上的就是他楚玉了。
“你怎么来了?”
清苑被气乐了,“怎么,我来不得?我哥还在这儿呢。”
“你哥……”秋景异脑子有些转不过弯,他哥是……
院门被打开,看着门外的两人,曲衡笑了,“怎么站在外面不进来?”
“曲衡?”秋景异不确定叫了声。
曲衡点头,“对,是我。”
“你没走?”
曲衡接着道,“对,我没走,你不是让我回来等你?”
“这样啊……”秋景异眼神游离,不知在想什么。
清苑指着自己脑袋,小声示意曲衡,“他这是怎么了?”
曲衡示意他别说话,从他手里接过食盒,他跑遍了整个曲都才找到的唯一一家卖卤糟鹅的,要他说烧鸡不能吃吗?就非得要糟鹅?害得他跑了一整天。
曲衡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拉着秋景异往院里去。清苑也跟着进去,却被曲衡一个眼神制止住,清苑停下脚步,看着进去的两人,撇撇嘴,得,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合着有了秋景异他就失宠了是吧?那糟鹅,跑了一整天,他还一口没吃呢!
秋景异乖顺的坐下,着急回来,手腕处的布条也只是随意的缠了几下,曲衡想替他重新包扎一下,刚碰到,秋景异眼神一变,反手死死的抓住他的手腕。
见状,曲衡连喊了声,“阿异,是我。”
听见人叫他,秋景异眼神恢复清澈,见自己还抓着曲衡多的手,连忙将人放开起,知道自己做错事了,连忙焦急起身,“曲衡我……”
曲衡安慰似的拍拍他,按着他坐下,“没事没事,不疼……”
秋景异没说话,死死的盯着他。曲衡也没说话,挨着他坐下,大大方方的给他看。
突然,秋景异抓着他的手臂,用力一扯,将人死死抱在怀里,他太喜欢哭了,声音有染上哭声,“曲衡,我还以为……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曲衡轻轻拍着他的背,小声安慰,“你让我在这儿等你,我就一定会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