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来了,秋景异将人松开,看着他,“对不起,我……刚才我不是……不是……”许是多年不曾与人说话,秋景异不知该怎么表达他的意思,他想解释,想解释刚才不是不想让他过去,而是……
曲衡拍拍他的手,安慰他,“我明白,刚才不让我过去,是为了我好,对不对?”
秋景异盯着他不敢眨眼,生怕下一秒面前的人就会消失,然后又只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不知什么时候到头。他想说什么,却又不知怎么开口,只好呆呆地看着他点头。
柳家血脉对妖族有决定的压制,妖族修为越高就会被压制得越厉害,当初他就是凭着血脉压制才成功反杀虎兽,虎口脱险,那虎兽倒在他身上血流不止死死盯着他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不想曲衡也变成那样,所以刚才才会大声制止他过去。
不小心瞥到手腕上的绑带散了,秋景异‘蹭’的一下起身往后退,让自己离曲衡远远地后再重新将绑带缠好。给尚孟喂完血后,秋景异跑到河边将自己泡在水里,确保自己身上没有半点血腥味才敢回来。
看着他这样,曲衡有些心疼,上前想拉他的手,秋景异却将手死死藏在身后,不肯拿出来。
“阿异?”
秋景异死死的扣着手腕上的绑带,低着头眼神闪烁不敢看他,“曲……曲衡你知道吧,我……我是柳家的……”是那个让妖族沦为人族修士修炼工具,沦为人族奴隶的罪魁祸首的柳家……
不由分说的,曲衡拉着秋景异的手重新坐了回去,“柳家是柳家,你是你。”
秋景异低着头由着他的动作,听到这话他猛地抬起头,热切的看着曲衡,十分激动,“对,柳家是柳家,我是我,我姓秋,我不是柳家的。”
为了证实这一点,秋景异反客为主,拉着曲衡的手不放,急切地跟柳家撇清关系,“曲衡,你知道吗,我从小没见过爹娘,他们把我丢在临仙峰十年来不闻不问,还有……还有你知道我们怎么在这儿的吗?我穿了柳景南递来的衣服鞋子,那鞋里有磨尖的石子跟绣花针,那衣服夹层立还有引妖粉,妖兽追着我们跑,可我脚受伤了跑不动,石头背着我跑,我俩东躲西藏还是被找到了,石头为了救我掉进河里昏迷不醒,为了活命我杀了那虎妖,后来我……我实在太饿了,还……还吃了他的肉……”
说到这里,秋景异依然生理性的想吐,可他早已辟谷不进食,能吐出什么?
曲衡轻轻拍打着他的背,让他好受些,他想叫他别说了,可秋景异偏不,“对不起,我不想吃他的,我不该吃他的,可我……可我实在太饿了,我太饿了,我没办法,石头还等着我带他出去,我没办法,曲衡,我没办法啊……我不想吃他的……”
“我知道,我知道……”曲衡将人搂在怀里,轻声安慰,“阿异,我知道,我都知道……不怪你,这不能怪你,是我来晚了……”
秋景异乖乖的蜷缩在曲衡的怀里,一如当年幼时晚上躺在阿嬷怀里听她讲故事一样。情绪稍稍平复下来,继续说,“我背着石头沿着河边走,不久到了当初进妖族的边境,大阵关了,我们出不去,我们在那等着,我以为他们回来就我们,我以为阿公和舅舅会来就我们,可他们一个都没来,一个都没来……”
秋景异将头埋在曲衡怀里,泪水打湿了曲衡的衣裳,“曲衡,他们一个都没来,我在那等了十天,没等来一个人。曲衡,要是那时我没穿他递来的衣服鞋子,是不是就不会连累石头跟我一起被困在这?可他说那是我娘亲手为我做的,我有怎么会不想要呢?人人都有爹娘,曲衡,我也有爹娘,我也想有爹娘,可是曲衡,他们那十天没来找我,后面这十年也没来找我……都没来找我……”
他再也撑不住了,秋景异趴在曲衡怀里崩溃大哭,“曲衡,他们想我死啊!他们是想让我就死在妖族啊……”
任由秋景异发泄,曲衡将人抱在怀里,轻声安慰,“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十年的委屈不用再憋在心里,有了倾述的地方,“我跟他们说过的,曲衡,我跟他们说过的……那位置我不稀罕,我不会跟柳景南挣那少宫主的位置,他们怎么就不信呢?”秋景异想不明白,怎么就不信呢?“就那么容不下我?早知这样,为什么不当初生下来时就掐死我?是我做错什么了?为什么他们都不要我?都想要我死?”
“哟,醒了!”清苑翘着二郎腿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剔牙,见秋景异推门出来,伸手将桌上早备好的冰帕子扔给他,“敷敷吧,都快肿成猪头了,一天两天的就知道哭,也不知哪儿来那么多眼泪,刚出生的小妖都没你爱哭。”
秋景异用帕子敷着眼睛,没跟他计较,看了一圈没见到想见的人,“曲衡呢?”
本不想搭理他,可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看,难免觉得瘆得慌,“厨房给你炖汤呢,都忙活了一下午,美死你得了。”
不怪清苑说话夹枪带棒,他哥都多少年没下厨了,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下次厨,不是为他就算了,就算是为楚玉他都认了,可偏偏是为了个人族,还是个柳家的,这怎么能不让他恨的牙根痒痒?
还有那糟鹅,先前他想尝一块都不行,刚才突然将整只都给了他,原以为他哥是幡然醒悟,想明白了,知道该对谁好。可谁知,他哥完全是因为秋景异十年不曾吃东西,怕他吃油腻的受不了,所以才将糟鹅全给了他,自己又巴巴的给人炖汤养胃。那秋景异凭什么,他当年都没这待遇!
“醒了?”曲衡端着汤出来放在桌上招呼秋景异,“来尝尝,多年不做也不知味道怎么样。”
“那必是极好的,”清苑舔了下嘴唇搓手刚要动筷就被曲衡一巴掌打掉。
“哥!”清苑不可置信的看着曲衡,感情现在多了个秋景异他连喝碗汤都不行了,是吧?
曲衡可不管他,“急什么急,这份不是你的,锅里给你留着的,自己去弄。”
看了眼面前的汤,又看了眼还傻站着不知想什么的秋景异,清苑气愤的起身,往厨房走去,“自己弄就自己弄,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见秋景异站那没动,曲衡又喊了声,“阿异?”
秋景异扭头看向他,一脸疑惑。
曲衡笑着摇头,牵起他的手将人带到石桌前坐下,又把汤勺放在压手里,“喝汤,尝尝看。”
似听懂了一样,秋景异看了他一眼,在他鼓励的眼神中舀了勺汤放进嘴里,咽了下去,见人一直盯着自己,秋景异从记忆中扒拉了一番,幼时阿嬷每次做新的吃食都喜欢听他夸好吃,想到这儿,秋景异冲他笑了笑,“好喝!”
曲衡摸着他的头,“好喝就多喝点。”
顺从的舀了勺汤还没碰到嘴唇,再也忍不住,秋景异丢下勺子跑到院角扶着树吐了起来。见状,曲衡赶紧倒了杯水跑过去一边替他顺气,一边将水给他漱口。
吐了个干净,缓过劲来,秋景异惨白着一张脸,回头看了眼石桌上还冒着热气的汤,十分艰难的扯出个笑容,“对不起……”
当初在乱葬岗安顿好尚孟后,饥饿迫使他四处寻找能吃的东西,不久就发现了这个茅屋小院,观察了两天确定没人他才敢进来,一看就是废弃许久的院子当然不可能有吃的,虽然吃的没找到但却找到了不少书籍,刚好有辟谷的法子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一般来说修仙之人辟谷十天半月是常事,也有修士可以做到一年半载不进食,但像秋景异这样十多年不进食是少之又少,整个大渊也找不出几个。
其实只要出了这片林子,不论是河里还是山里都能找到食物,那时尚孟的情况一天天稳定下来,他也第一次觉醒成功,凭着柳家血脉只要不进妖族内围,只在外围活动没有任何危险,他完全可以出去到外面找吃的,但许是为了赎罪,又或许是当初为了活命吃了那虎兽给他的刺激不不小,总之学会辟谷后十年来他再没吃过任何食物。
常年的不进食加上每天给尚孟喂血让他十分消瘦,皮包骨,脸色也是那种十分不健康的苍白,及腰的长发干枯发黄,整个人就像是只有一口气吊着一般,要他说哪怕是大街上随便一个乞丐的状态都比他好,谁又能想到堂堂柳家二公子,秋家家主的亲外孙会是这副模样?
曲衡很难受,他后悔了,后悔为什么自己没早点来,后悔让他独自一人在这生活了十年,同时他又十分的气愤,秋景异的命牌没碎,柳家跟秋家肯定知道他没死,为何不来救他?他们真以为一个还未觉醒的十岁娃娃真的能在妖族活下来?
见人迟迟没有说话,秋景异慌了,一把抓住曲衡的手,“汤……汤很好喝,真的,我……我很喜欢……”以为是自己吐了让人不高兴,秋景异语无伦次,“真的,我很喜欢,我很喜欢喝……”说着就又要去喝。
“别喝了!”
“什么?”秋景异停下脚步,表情有些瑟缩,以为是自己那句话惹得他不高兴了,“对不起,我……”
曲衡一把将人扯进怀里,“不想喝咱就先不喝,等你什么时候想喝了我在给你做,好不好?”
“好……”许是没料到他会这样说,过了好久,秋景异才迟钝的点头,任由曲衡抱着自己。
“你俩真是够了,大白天的搂搂抱抱像什么样子!”吃饱喝足的清苑一出来就看到抱在一块的两人,不由分说的上前将两人分开,“滚滚滚,我哥都没这样抱……”
“阿苑,你这是做什么?”曲衡推来他,弯腰将倒在地上的秋景异扶起,一脸的关切,“没事吧?摔疼没?”
“我也没使多大力吧……”看着自己的手清苑纳了闷,前天还能一手将他提起都不带喘的,怎么今天就一推就倒,柔弱不能自理走路都要人扶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