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还放着没喝完的汤，怕秋景异闻到了又吐，曲衡冲清苑喊，“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的把这端回去。”
“哦哦哦，”清苑回过神，“来了来了……”
院里又剩下两人，曲衡看着他想了又想，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时间两人相顾无言。
“曲衡？”
“嗯？什么？”
秋景异直勾勾地看着他，轻声闻，“你会走吗？”
“什么？”
秋景异面无表情，“我说你会离开吗？要是会的话，那你现在就走吧，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倘若曲衡现在留在这儿，后又离开，那还不如一开始就离开不要留下，他已经习惯一个人了。
“当然不会，”曲衡握着他的手，看着他，“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秋景异看在面前的石桌并没有看他，一时间两人又无话可说。
隔了许久，曲衡小心地叫了他一声，“阿异？”
秋景异抬头看他，“怎么？”
“我是说……”曲衡小心措辞，“我是说，当初徐霞设下妖族封印大阵时曾留下一个出口，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可以……”
“可以什么？”秋景异蹭一下站起身看着他，“可以送我出去？”他明白了，“你说不会离开感情是要把我送回去？送回去干什么？”越说越激动，秋景异质问他，“送我回去，让他们知道我没死，又想法子杀我一遍？”
曲衡跟着起身，一把抓住他的手，用力，安抚他，“阿异，我不是这个意思……”
秋景异反握住他的手，近乎哀求，“曲衡，别离开，也别送我走，好不好？”
曲衡点头，“好……我答应你。”
“怎么我一个没看住你俩又拉拉扯扯？不像话！”清苑快步上前将俩人扯开，又挡在曲衡面前，“这是我哥，知不知道？”
得到曲衡的保证，秋景异现在心情不错，有心情跟他拌嘴，“他是你哥，又不是你媳妇，我俩怎么不能拉拉扯扯了？”
“秋景异你！”
两人一阵打闹，好半天，三人才终于安静地坐下来说话。
“所以这十年你那傀尸都昏迷不醒，这样的话那他现在到底是死是活？”
秋景异摇头，他也不知道尚孟如今这样算什么，唯一支撑着他的就是那血槽里每天减少的血量和他跟常人一样的长大。
清苑越听越兴奋，“所以你的意思是他虽然没醒但却从一个奶娃娃长成了一个成年人？”
秋景异点头。
清苑大叫，“奇了奇了，真是奇了，活了这么久还真没见过死人能继续长大，我能去看看吗？”
曲衡给了他一脚，“瞎激动什么？”
“哥！”摸着被踢的小腿，清苑不满，“你难道不好奇？死人还能继续长大，这在哪儿都是一桩奇事吧？从古至今都是闻所未闻，我激动一下又怎么了？”
这点秋景异倒是赞同，哪怕是秋家跟尸体打了几千年交道，也没见过这种事。当初他跟他说尚孟会成为他的傀尸他还有些不乐意，毕竟他还会长大，身为傀尸的尚孟可不会长大，设想一下，若是他俩出去，知道的是他带着傀尸，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带着儿子出门呢。
当时他就不愿意，可他舅舅说尚孟这样的尸体百年难遇，他若是不想要，秋家还有不少小辈排队等着，吓得他一下就同意了，儿子就儿子吧，要是将来他儿子能长尚孟这样，他也认了。就这样尚孟成了他的傀尸，秋家人一辈子只有一个傀尸，原本他还说将来要带着尚孟吃香的喝辣的，让他知道做他的傀尸不吃亏，可谁知香的没吃上，辣的也没喝到，白白跟他在妖族磋磨了这么多年……
说到这个，秋景异看向清苑，“你刚刚说十年，已经过去十年了？”
清苑一愣，“对啊，十年啊，怎么你不知道？”
秋景异看了眼曲衡后耷下眼皮，“一开始是有记时间的，每过一天就在石壁上划上一道，但日子久了，每天都只有我一个人，重复的日子，也就没记了。”
这话怎么听着……
不知为何清苑从这话里听出卖惨之嫌，偷偷看向他哥，果然，他哥对着秋景异露出一副愧疚的表情。
这个贱人，他就说刚才他又没使多大力，怎么会一推就倒？果然，人族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清苑开始转移话题，“十年啊，这么说你今年有二十喽？”
秋景异想了想，“我进来时还未过十岁生辰，加上这十年应该有二十了。”
得到想要的答案，清苑勾唇一笑，“我记得人族男子年二十就会加冠取表字，不知你可有表字？”
“清苑！”曲衡语气有些重，“不想在这儿就滚回去！”
清苑也开始装可怜，“我就是问问，也不行吗？”他当然知道表字是长辈所取，秋景异被困妖族十年当然没人给他取表字，他这么问就是想恶心秋景异，人族，尤其是柳家的，没一个好东西，这才多久，就会卖惨装可怜博同情，将来怎么得了？
像是不知道清苑的恶意，秋景异轻笑一声，摇头，“当然有，”抬头看向了曲衡身后那棵桂树，妖族虽然四季差别不大，但花却又自己的时令，往年他都会提前设下阵法好让那丹桂能开到来年秋天，这样小院一年四季都有淡淡的桂花香，今年他却忘记了，前些天的几场大雨，桂花已经开始慢慢谢落，刚好一阵风吹过，花又落了不少，秋景异收回视线，看着曲衡，目不转睛，“落花时节又逢君，我表字逢君，秋逢君。”
曲衡也跟着笑，轻声念着那两字，“逢君，秋逢君……”后以茶带酒，敬了他一杯，“逢君，好名字。”
清苑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妈的，又给他装到了，他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倒给他秋景异搭戏台子了？想到这儿，清苑猛地一下起身，在两人诧异的目光中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这是怎么了？”秋景异明知故问。
曲衡也乐意配合，“谁知道呢，许是想起有什么事还没做吧。”
一连几天清苑都没回来，小院里只有秋景异跟曲衡两人，曲衡做到了他的承诺，自打来了小院就没离开，每天清晨秋景异照例去乱葬岗给尚孟喂血，再同他说说话，内容从以前的让他早些醒来增加到了曲衡，他会将曲衡给他炖汤，给他抹药，给他念书，答应他不会离开，他再也不是一个人……也不管尚孟愿不愿意听，一股脑的都说出来。
然后他会去河边洗澡，在涂上曲衡给的药膏，确保自己身上没有一丝血腥味后再穿上曲衡给他准备的衣服，当然，曲衡也给他准备了鞋子，不过他十年来都是光脚走路早已不习惯穿鞋，曲衡虽然没问，但也知道这是秋景异的心病，便由着他去，反正时间还长，慢慢来，心病总有好的那天。
做完这些之后，秋景异会以最快的速度回家，是的，回家，因为有了曲衡，才短短几天秋景异就将住了住了十年的茅屋当成了家。
“阿尧！”
阿尧在南川土语中是哥哥的意思，许是那日被清苑刺激到了，秋景异暗搓搓的仗着曲衡不懂改了称呼，但曲衡幼时曾跟徐霞在南川住过一段时间，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知道秋景异的小心思，也乐意配合。
“回来了？”曲衡端着汤出来，“赶紧的，洗手吃饭。”
“好勒！”
说是吃饭，其实是秋景异陪着曲衡吃，为了让秋景异多点人样儿曲衡每天都会做好饭菜，让秋景异陪着他吃，他相信总有一天秋景异能过心里那关，一日三餐，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饭后曲衡在院子里坐着看书喝茶，秋景异则躺在他腿上假寐，手里还握着曲衡的手不放，两手十指相扣，紧紧贴着，似乎想从曲衡身上汲取更多的热气。石头也好，乱葬岗里那些修士尸体也罢，都是冷冰冰的，这片林子只有他一个活物，一切都是冷冰冰的，那种冷就连太阳也烤不热，所以，秋景异格外喜欢抓着曲衡的手，曲衡的手是热的，温热的手无声的告诉他，他现在有曲衡，有家了，不再是一个人……
“阿异，阿异……”
“嗯？怎么了？”秋景异睁开眼看着他。
曲衡合上书，想了很久还是说了出来，“晚上你来我房间睡吧。”
“为什么？”秋景异坐起身看他？
曲衡没好气的看他，“你每晚在我房门前一坐就是一整晚，真以为我不知道？”
“你都知道了？”秋景异十分慌张，“阿尧，对不起我，我……”
曲衡没说话，以为人生气了，秋景异更慌了，“阿尧，对不起，我，我……”实在不知该说什么，秋景异低下头，“阿尧，你打我吧……”
曲衡看着他，微微叹了口气，“阿异，每晚睡觉你不累吗？”
“阿尧，我……”
曲衡抓着秋景异的手，他知道秋景异喜欢肢体接触，喜欢牵他的手，他明白这是秋景异在确认自己不是一个人，“阿异，我不会离开，你明白吗？”
秋景异点头，“我知道，可我就是……”剩下的他没说，要他怎么说？说自己没安全感？怕一觉醒来人没了，又只剩他一个？
曲衡自然知道他在怕什么，“所以啊，晚上跟我一起睡，这样是不是就不怕我在你睡着时偷跑了？”
看着他，秋景异小声问道，“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若是不信可以现在就把被子拿到我房里去，就是要委屈你晚上跟我挤一张床。”
“不用不用，”秋景异连连摆手，“我睡地上就行。”
“地上？”曲衡皱眉不赞同，“地上怎么睡？”
“怎么不行？平日里我都是跟石头睡在石棺里，地上也能睡。”
“石棺？”曲衡想起那日在乱葬岗虽然没进去，倒也是看见了两个石棺，“你也睡在石棺里？”
秋景异点头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自打那些书都看完后他就很少回这里，与乱葬岗比起来，那里至少还有尚孟，而这里就只有他一个人，他自然是不愿意回来的。
曲衡记得那里原来并没有什么石棺，当初徐霞也就是随意挖个坑将他们埋了，所以那石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