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侨叹了一口气,将蒋海润的尸体拉到一边,帮他合上了眼睛。他没想到,他这位同僚,居然还是个善人。
江千劭在一旁看着,没有出声。他琢磨着,蒋家会找哪个儿子接替蒋海润的位置。
忽然,他们身后传来惊呼,江千劭回头,见着阮家善持着一把刀,向他挥了过来。
阮家善的动作不算伶俐,也全无章法可言。江千劭避开他,握住了他的手腕:“阮家善,你闹够了没有!”
阮家善用另一只手接过刀,又朝他砍去。江千劭的手背被划到了,皮肉绽开。
“什么叫我闹!”阮家善嘶吼着,“你们杀了我爹,我要你们偿命!”
江千劭躲着阮家善,也不敢真还手,不然他把握不好轻重。
“江千劭,我哪里对不起你了?!啊,你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有没有把我当成过朋友!”阮家善喊道。
“你为什么要杀我爹?!你要什么,你跟我说一声我就会给你,我从来都没和你争过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千劭皱眉,呵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你爹不是我杀的。”
“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是周侨动的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还要让无辜之人顶罪?!”
江千劭这次沉默了。
阮家善毕竟也是个大男人,挥舞着一把大刀,江千劭又不回击,难免被砍了好几下。
阮家善红着眼睛,趁江千劭牵动伤口凝滞的一瞬间,将刀提过头顶,直直劈向他的门面!
眼看江千劭要被开瓢,忽地一只手伸了出来,抓住了刀刃,点点鲜血绽开在江千劭的脸上。
“阮家善,你是有什么病!”伍天元一声呵斥,将阮家善震了震。
伍天元说完,将刀刃向两侧一甩,毫不在意地将手在身上摸了摸,擦掉了血。
“伍天元?你怎么来了?你来干什么?”江千劭问道。
可伍天元都没看他一眼,对阮家善道:“要不是杜老板出来练嗓,看见你们这么大的阵仗,我还真不知道你这么能耐!”
“伍天元,你少管闲事!”阮家善气冲冲道。
“闲事?”伍天元抓住他的手腕,将他反手铐住,“我不管的话,你们怎么收场!你也不看看死的是谁!”
阮家善全然听不进去,竟然还要杀人。他提起刀,向着有些晃神的江千劭砍去。
谁知伍天元推开了他,刀在伍天元面上划过,留下一道深深的刀痕。
见着伍天元脸上淌血了,阮家善这才作罢。
“江千劭这样害你,你就不恨他?”阮家善,颤抖着手,问道。
伍天元“艹”了一声,有些担心脸上留疤。
“恨谈不上,我只是看不起他,可怜他。”伍天元道,“但是我不会因为一己私欲,让这么多无辜的人赴死!”
“阮家善,你看看这遍地的尸骨,哪一个又得罪你了?!”
阮家善怔了怔,看着死去的人,还有地上那个无辜妇人,一时间哑了声。
“他没有心,你就要跟他当一样的人吗!你自己能过自己那关吗?”伍天元的话仿佛当头一棒,将他从几个月来的浑浑噩噩中砸醒了。
是啊,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虚伪的人。为了借吴家的人手,强忍着对王姑娘死亡的愤怒,对着吴家人满脸讨好。
他爹真的会乐意看到他这样吗?
至于江千劭,难道从之前刘家衰败中,他还没看出来这位朋友的真面目吗?在江千劭心里,他和刘文华是没有两样的。或者说,除了他自己,别人对他来说只有能够利用的,和毫无用处可以舍弃的。
因为受到过伤害,就要接过利刃,转头变成施暴的人吗?
阮家善“乒呤”一声,扔掉了手里的刀。
他沉默了几分钟,就在众人以为他不会开口时,他低低道:“江千劭,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们再没有瓜葛。我原谅你知情不告,毕竟你心里从来就没有把我当朋友。”
阮家善眼神终于恢复了清明。
江千劭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是他不知道如何表达。朋友?阮家善对朋友的定义到底是什么?那些生意场上的,都是朋友吗?
朋友不就是因为有共同利益,所以才走到一起的吗?
阮家善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扔在了他面前,像是施舍一样。
江千劭垂眸,发现是他的玉扳指。
“我没有告诉复兴社的人。”阮家善冷冷道,“下次我们再见到,就是竞争者了。我不会再让你。”
江千劭捡起玉扳指,戴回了手上。他看着阮家善决绝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和先前江天佑死的时候一样。
像是被堵住了,胃里塞满了苦涩的锈铁,甚至想要吐。
“喂。”伍天元推了推他。
江千劭忍住恶心,转过头看伍天元。
“你别误会,我没有要重新跟你交好的意思。你之前救了杜老板,这次算我们两个还你一个人情。之后我们两不相欠。”伍天元从胸口掏出了一瓶药,扔到江千劭怀里。
伍天元说完,也不期待江千劭的回应,就搂着杜晏兰往回走。
“杜老板,要是我脸上留疤了,你会不会就不喜欢我了?”
“对啊,你也就脸能看了。你要是脸也毁了,我就扔了你。”
……
江千劭没忍住,撑着一棵树,“哇”一下吐了出来,似乎要吐个翻江倒海,将内脏都吐出来。
这是怎么了?他擦了擦自己额角的冷汗,为什么所有事情都解决了,但是他还是不舒服。
“小劭啊,阿娘跟你讲,人生在世,就只能靠自己,别人都信不得。”
“一个人要想没有弱点,最重要的,就是守住自己的心。不要因为任何人动感情,这是一切灾祸的根源。”
“朋友,亲人,爱人,都是假的。”
江千劭蹲下身,强撑着没有倒下。这是对的吗?他娘是对的吗?如果是对的,为什么他会这么愤怒?
或者说,为什么要来这里?江千劭问。他不是没有怀疑过阮家善和人联合起来骗他,可是那个念头就像掠过水面的鸟,转瞬即逝,他甚至都没留意到,就已经否定了。
错了,错了。又错了。江千劭头疼欲裂,眼前发黑。
恍惚中,眼前伸出了一双洁白修长的手,“起来,我们回家。”
他抬起头,看见的是周侨的脸。只是往日的红颜,此刻像是白骨一样,只让他觉得阴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