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菁菁！”
“哎！来啦！”刘菁菁放下了手机的笤帚，将手在身上擦了擦。
“听说今天审讯的是江千劭。”警察厅的小伙子对她道。
“哦，所以要用哪间屋子？我帮你们一起准备。”刘菁菁坦然道。
几个月之前，她还是被大哥和父亲捧在手心里，娇滴滴的大小姐。可现在她已经熟悉了警察厅小警员的杂活，干得比那些大手大脚的小伙子要好多了。
“哎？你不记恨他了？”同事惊讶道，他记得刘菁菁刚被宋阳炎领进来的时候，只要一听到那个名字就会有应激反应。
“宋大哥和我说，如果我一直恨他，是因为还在意他。我不愿意在意这样一个人。”刘菁菁回答。
几个月前，她哥哥刚去世的时候，她觉得天都塌了，心如死灰。
那天刘文华的葬礼结束，刘菁菁漫无目的地走在北平街道上。她心里琢磨着，不知道要去哪里。
刘家的家产都被充公了，没有了家。大哥和爹都死了，也没有家人了。
爱她的人都离她远去，她爱的人心肠如铁。再也不会有地方可去了……
刘菁菁垂下头，牙齿死死咬住嘴唇，心想，那就去陪大哥和爹吧！
北平郊外的护城河没什么人，荒得很，只有一个钓鱼的，在上游坐着。
刘菁菁站在冰凉的河水边，浑身打着颤。毕竟从小养尊处优，这会儿还是有些害怕。
她嘴里不停念叨着，给自己打气。
正当她打算一跃而下时，有双大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刘菁菁吓得脚一软，险些跌了下去。待她站稳回头，发现来人还是一位熟人——宋阳炎。
宋阳炎今日休假，就来郊外钓钓鱼，没想到见着这位刘大小姐了，还一副战战兢兢，一看就是要跳河的表情。
刘菁菁瞪着他，但是少了几分往日的矜娇：“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
上次见面她还扇了人家一巴掌，怕不是现在来找她报复了。
宋阳炎听说了刘家落败的事，然而他并非怀着这心思来找刘菁菁的，于是摇了摇头，道：“我看你在这里站了很久，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吗？”
刘菁菁听了这话，双眼泛红，但还是嘴硬：“我要干什么，管你什么事！”
宋阳炎是个不会说漂亮话，安慰女孩子的。他沉默了半晌，只憋出了一句：“人就活一次，别拿自己的命做傻事。”
刘菁菁被他这一句话说得崩塌了，眼泪哗啦啦地流。那些个以前来讨好她家，和她家亲近的，现在一个个都避如蛇蝎。反而是这个有些仇怨的人，还愿意来安慰她两句。
“我家里人都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或许，你可以为自己活。”宋阳炎声音平稳，起了些安抚人心的作用。
“什么是为自己活？”刘菁菁茫然地问。她前半辈子就一直跟在江千劭后面跑，想着怎么变得更好看，更讨人喜欢。
宋阳炎看着她，知道她脑子里空无一物，三言两语是劝解不开的。于是转而道：“你也可以试试，为家人报仇。”
宋阳炎听闻撞死刘文华的凶手还一直没找到。
然而刘菁菁却误解了他的意思，抿起嘴，咬着牙：“好！我要让他江千劭和我一样，失去一切！”
宋阳炎愣了愣，随后犹豫了一下，对刘菁菁说：“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跟我一起调查他。”
“你一直在调查他？他做了什么？”
“他做的违法事不少，包括之前阮老爷的案子也和他有关联。我目前找了一些证据，但是还不足以把他送牢房，你可以帮着我一起找。”
“好，我和你一起。”
刘菁菁后来就跟着宋阳炎，到了警察厅帮他们干点活，自力更生。她习惯了之后，反倒觉得这样的日子比以前更好了。
前阵子把撞刘文华的人抓着了，她的心愿也了了。至于江千劭……刘菁菁早就放下了。毕竟是她爹有错在先，江千劭只是不念旧情罢了，谈不上错。
刘菁菁知道宋阳炎一直在调查他，不过不是因为什么私情，而是因为他做了违背大华律法的事。
他们刚准备好审讯室没多久，江千劭就到了。
见到刘菁菁在审讯室，他也没有多诧异，只是对着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刘菁菁看着他，觉得他和以前不一样了。虽然依然穿着得体，眉目如锋，但是他身上那种令刘菁菁着迷的高傲，还有目空一切的眼神，都淡了。
没有人比之前的刘菁菁更关注他。刘菁菁拉开椅子，沾了点宋阳炎的一脸正气，示意他坐下。
江千劭坐下后，瞥了一眼宋阳炎，问：“可以开始了吗？”
宋阳炎将他涉嫌私运军火的文件丢给他，道：“等等，还有人没来。”
江千劭翻看着那些文件，大多都是从伍家露出来的。虽然说不一定是伍天元做的，可他绝对没有阻拦。
江千劭手指拧紧，“嘶啦”一声将文件扯烂了。
“真是对不住。”江千劭扯了扯嘴角，对宋阳炎道。
宋阳炎看着他眼下的淡淡青黑，有种说不出的阴翳，一瞬间竟然想起了他们家的另一位。
“你撕了这份文件也没用，我们还有其他抄本。”宋阳炎道。
不多时，审讯室的门再一次被推开，端着茶杯的赵志行慢悠悠走了进来。
“哟，千爷，是您呀，真是好久不见。您来了他们也不通知我一声。”赵志行呵呵笑着。
江千劭冷笑，赵志行这家伙肯定早几天就知道了宋阳炎要闹事，只不过一直没有瞒着他，
“赵都督，我听说你不久之后就要升厅长了，先提前恭喜你，免得你到时候贵人多忘事，忘了我们的交情了。”江千劭道。
赵志行装傻充愣：“您这可真是折煞我了，厅长的身体肯定没问题的，病好了就回来了，哪儿轮的上我？”
宋阳炎听他们二人夹枪带棒说话，听得脑瓜子都疼了，拍了拍桌子：“江千劭，我们的人查到了阮老爷死亡案件中脚夫的亲人。他的亲戚口供说是你雇佣他们去私贩军火的。”
“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是你杀人灭口，你有什么要辩驳的吗？”
江千劭道：“因为一个没有根据的口供就要给我定罪？反正我就一句话，不是我。”
宋阳炎皱起浓眉。他们现在的线索都很零碎，确实不足以给江千劭定罪。如果江千劭抵死不认，他也没有办法。
“那我们只能把证据交给上头，让他们来给你判判了。”宋阳炎这些天调查下来，已经确信这些事就是江千劭的手笔了。
“赵都督，你怎么看？”宋阳炎问赵志行。根据大华律法，要将大案子交给上级，需要两位都督的共同手信。
“啊——”赵志行摸了摸自己稀疏的头发，对上了江千劭眯起的眼睛，“我都听你的，你也知道我年纪大了，说不上什么话，说了也没用。”
江千劭心里骂了一声这条老狗，净会见风使舵了。
“那我们就将这些证据上交，等待上级的消息了。”宋阳炎整理了一下桌子，“在等待判决的这半个月里，你不允许离开北平，我们会吩咐守城的人看着你。”
江千劭不屑地白了他一眼，站起身，就要离开。
“你还要在这里签个字。”刘菁菁拿出一支笔递给他。
“看见我这样，你是不是很开心。”江千劭边签字边问她。
刘菁菁愣了下，低声道：“没有。”
签完字，刘菁菁带他出去。走到转角时，楼梯里传来说话声。
“赵哥，刚才在审讯室，您那样对千爷，真的没事儿吗？”一个年轻小伙子问。
另一人的声音赫然是赵志行，他哈哈笑了一声：“能有什么事儿！他现在会长的位置也被阮少爷占了去了，生意也亏空了，就连他爹都不要他了。”
“可江老爷是他亲爹，怎么会不管他？就怕江老爷……”
“嗐，江千劭早就从江家搬出去了，他爹一直就不喜欢他这个儿子。”
“不过听说江老爷最近身体不好了，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江家还不是只能给千爷？”
“哈哈哈哈，你不用想那么长远！我看不出半个月，上头的判决下来，他就要被抓进牢里去了，最轻也得关个三五年。”
赵志行惯喜欢说教小辈，又接着道：“先前他那个眼睛长在头顶的样子，就叫人看了冒火。小李啊，我跟你说，做人可不能这样……”
刘菁菁踹了踹门，咳嗽了一声。
说话的二人看见江千劭，皆是脸色一变。
江千劭阴沉地看了他们一眼，没有同他们争辩，也没有像他们想象中的那样发怒。
他只是加快了走出去的步伐。刘菁菁有些诧异，在他走出警察厅的大门前，喊住了他。
“我大哥，先前托我给你带句话。”
江千劭停住了脚步，可是没有回头。
“他说，是我们爹做错了，不怪你，让你不要自责。”
刘菁菁虽然觉得他不会自责，可是还是把刘文华的话带到了，了却一桩心愿。
江千劭微微侧过脸，刘菁菁可以看见他低垂着的眼睫动了动。
“节哀。”他和刘菁菁说话的声音一如既往冰冷冷。
可当刘菁菁转身时，她似乎又听见了一句话。
“还有，对不起。”
风很大，她觉得自己是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