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都尉，新年好呀！”
“新年好。”
宋阳炎却没有小警卫脸上的喜气洋洋，反而皱着浓眉，胡子也很久没刮了，很是憔悴。
“哎，赵都尉那事儿，没有余地啦，您别再折腾自己了，好好过年吧。”一个年纪大点儿的警卫安慰道。
赵志行由于被指控杀害江老爷，被革职拘留，人已经到了监狱。
宋阳炎年前就一直在查这件事，每天都很晚才下班。
“赵都尉看不出来，胆子这么大。”
“我都说了，不可能是他！”宋阳炎呵斥道。
年纪大点儿的警员用胳膊肘推了推小警员，示意他噤声。
等到宋阳炎走了之后，他才道：“千爷那边儿都拿出了证据了，他还帮着赵志行说话……”
“嗐，你又不是不知道，赵都尉……赵志行以前对他关照不少。”
宋阳炎走进办公室，没忍住往旁边的办公室里看了一眼。
他旁边的办公室已经给了新上任的都尉，以前那个总是端着个瓷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赵志行，已经走了。
那位新上任的都尉据说是郑家的远亲，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年轻人。
宋阳炎走到自己的桌前坐下，觉得有些烦闷。
难道是因为上次赵志行没有帮江千劭说话，所以江千劭才诬陷赵志行？赵志行在他印象里，压根就没的罪过江千劭。
宋阳炎想，如果真是这样，那赵志行的刑罚，和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毕竟是他执意要查江千劭的事。
“宋都尉，有您的信。”
“拿进来吧。”
送信的小伙子把信拿了进来，道：“这还是您家里第一回给您寄信吧。”
赵志行见信上写的，赫然是他老家的地址。
他将信拆开，只见上面写着——
“我和你娘最近身体不好，需要去城里看病，望儿子你辞职回家，照看我俩。”
送信的小伙子也瞟到了那封简短的信：“虽说父母在不远游，可是您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怎么能这样就不干了呢！”
宋阳炎却没听见似的，将信上的几行字看了又看。
“怎么了？”小伙子也察觉到了不对。
“这封信，不可能是我父亲写的。因为——他根本就不识字。”
小伙子怔了一下，随后笑道：“哈哈，说不定是叔叔找其他人帮忙写的。”
宋阳炎摇头，他父亲他最是清楚，把他的仕途看得比什么都紧要，别说是生病了，就算是他去世了，也不会让宋阳炎辞职回家。
“定是有人从中作梗。”宋阳炎将信一推，便要起身。
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是谁干的。姓江的未免太过分了，居然还对他父母下手！宋阳炎边走，边愤懑地骂。
辞职对他来说，无异于要了他的半条命。毕竟在警察厅为民除害，散播正义，是他从小的梦想。
为了到北平，到现在的这个地方，他吃了不知道多少苦头。
宋阳炎飞快地奔走在街上，廉价的洗得发白的衣服随着风飘起来。
天寒地冻，街上有人坐在小轿车里，喝着热茶。有人衣衫褴褛在街头，端着碗祈祷，冻得鼻涕直流。
宋阳炎往他碗里丢了点钱，便又继续向江千劭的家奔去。
江千劭在继承了江宗正的财产后，院子也建得愈发恢弘大气，碧瓦朱檐，一望便知财力雄厚。
宋阳炎走上门口的石阶，看门的护卫拦住他：“你干嘛的？”
“我找江千劭。”
“有预约吗？”
“……没有。”
“没有的话，你说一下你的名字，我们进去通报一声。”
宋阳炎胸口憋着的一肚子的火忽然就凉了下来。因为他连这扇门都进不去。
他张了张嘴，没把名字说出来，只是转身走向一旁。
“切，什么人，当咱们千爷这儿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的？”那看门守卫在他背后嘀咕。
宋阳炎忽地就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了。就算他强闯进去了，又能做什么呢？不过是蜉蝣撼树罢了。
人和人生来就不一样，他江千劭生得好，就算被打倒了，也有千万种再站起来的方法。但是宋阳炎生来就无力，他被暗算了，就再也没有时间和成本，能够重新爬上来。
远处的寺庙响起了一记沉重的敲钟，宁静庄严。佛说，人各有命。
宋阳炎耳边又响起了赵志行先前对他的警告。
“我们人微言轻，就不要干涉他们那几家之间的事情啦。得罪了江千劭，他是个狠人，保证不会让我们好过。”
宋阳炎抹了一把脸，吸了一口气。如果一定要在家人和前途里面选一个，他会毫不犹豫选择父母。
看来真的要去办辞职手续了，宋阳炎一拳砸在了树上。
“宋大哥。”一个女声响起。
是刘菁菁。她今儿一到警察厅，就听说了宋阳炎可能会辞职的事情。看着宋阳炎跑出去，她猜着了宋阳炎可能会来这里。
她原以为要进去江千劭家里捞人，没想到宋阳炎没有冲动进去揍人。
“你要回老家吗？”
宋阳炎喉结动了动，踌躇着，但还是点了头。
刘菁菁垂下眼睛，好一会儿，咧开了嘴角，语气欢快：“宋大哥，看来你要提前退休去享福啦！你放心，这儿还有我。”
宋阳炎抬起眼睛，看向这个几个月前还骄纵蛮横的大小姐。
“等你回家了，我会接手你手里的证据，帮你完成你的心愿。我爹先前和警察厅的总督关系很好，我去联系那位叔叔，让他加快审查的速度。”
江千劭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让上头延缓了他的审查，延期了半个月。
“算了，你不要再搅和进去了。”宋阳炎道。
“没关系，我可是刘家的女儿。就算现在刘家倒了，他们也不好动我的。”
宋阳炎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是啊，刘菁菁还是和他不一样的。刘家背后的关系千丝万缕，刘菁菁的背后也不是空无一人。
“好，那你也多加小心。”
刘菁菁仿佛是得到了某种首肯和信任，脸上的两个酒窝更深了。
这时，二人背后传来一阵躁动。
“千爷好！”
二人齐齐转身，见着江千劭从朱红的门内走了出来。
暖色的白西装，外头套着黑色大衣，靴子擦得锃亮，整个人挺拔又锋利。
刘菁菁有一阵子没见着他了，但是刘菁菁敏锐地又察觉到了他的变化。她说不出口，只觉得有些东西像是彻底从他身上消失了。
现在她看见江千劭，不会再觉得他俊美贵气，只会觉得……惧怕。
江千劭看都没看和他打招呼的守卫一眼，直接走进了车内。
直到车子扬长而去，只剩下尾气，刘菁菁才松了一口气。
她和宋阳炎分开后，就打算去香满楼买些小糕点。香满楼的糕点是北平的特色，桃酥做的最是可口，宋阳炎往日也提过一嘴说是不错。
刘菁菁想买点给他带回老家，这样在那边也有点慰藉。
她排了好久的队，才终于买到了几盒桃酥。走在回家的小巷子里，桃酥的甜腻香味飘出来，惹得路人连连回头。
刘菁菁哼着小调，摇晃着手里的袋子。
忽然，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她身边一晃而过，刘菁菁反应过来时，手里已然空了！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敢抢劫！刘菁菁大叫一声“抓贼都闪开！”就朝着那个影子追过去。
刘菁菁穿着带点儿跟的鞋子，竟也跑的虎虎生风，没多久就擒住了那个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贼。
“小贼，把东西还给本小姐！”刘菁菁将他的手一拷，秀眉倒立。
那人嘴里哼唧了两声，似乎是被她扭痛了。刘菁菁将人翻过来，看清了那人的脸，登时大吃一惊。
“江戊尘？！怎么是你？”
天寒地冻的，江戊尘一身破破烂烂的黑衣裳，皮肉干冷开裂，对她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
要不是刘菁菁和他熟，这满脸灰土泥巴的，都认不出这是曾经风光的江家三少爷。
刘菁菁在他疯了之后，还在江家见过他一次。江宗正没有把他赶出江家，只是在江家的偏院，找了几个人专门照看他，也是好吃好喝供着的。
难道……
“江千劭继承江家之后，就把你赶出来了？”刘菁菁问。
可惜江戊尘回答不了他，只是嘿嘿地笑着。
“他也太过分了，怎么说你都当了他这么多年的弟弟，居然不愿意给你一个容身之处！”
养着江戊尘，对江千劭来说，不过是顺手的事。
刘菁菁叹了口气，将他扶了起来。
“那你就先跟着我回家吧。”刘菁菁解开他的手铐，将一盒桃酥塞进他手里。
江戊尘连忙打开盒子，吃得满脸掉渣。
“谢谢阿侨，我就知道，你不会不要我的。”
“你认错人了。”
“我没有……”
眼见着江戊尘就要掉眼泪，刘菁菁没有办法，只能道：“好吧好吧，阿侨来接你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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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侯将车停在了平安大饭店前，他记得，去年送江千劭来的时候，四家人聚在一起，还很热闹。
平安大饭店今年一改往常的喜气，反而有些冷清。因为大家都知道这儿往年都是被四家包场的，过年也不来这儿订位置。
老侯叹了一口气，拉开了江千劭的车门。
“叹什么气？”江千劭面无表情问。
“哎，就是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去年的人，今年都不在了。”
“我看你是年纪大了就喜欢伤春悲秋，哪儿有什么一成不变的人，也没什么不散的宴席。”江千劭走了出来，往楼上走去。
他推开包间的门，坐在里面的人有三个，阮家善、郑羡之，还有一位穿着穿着毛皮衣服的雄壮汉子。他们似乎已经等了江千劭很久了。
见江千劭走进来，他们三人脸色各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