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江的山间,峡谷穿插着几条河流,在夜里燃起了跳动的火把。
火把映在水面上,照出一张冰冷俊秀的脸。
江千劭和另外四人都是分开进山的,为了防止被人怀疑。他手里拿着一张草绘地图,正向着地图上的山洞进发。
他的靴子上沾了些泥,雨后泥土细菌的味道让人有种心旷神怡的错觉。
山洞隐蔽在一棵百年老树后,拨开细密的藤蔓,可以见到一个通下地底的暗道,乌漆嘛黑深不见底。
江千劭没带手电,只能耐着恶心摸着墙壁一路下去。
暗道狭窄又陡峭,走了十几分钟才愈发宽敞,也能见着洞口的火光。终于快到了。
可下过雨,鞋底湿滑,走到出口时,江千劭脚底一溜,他“艹”了一声,眼见就要摔个狗啃泥。
忽然一只大手伸出来,拦住了他的腰,似乎还恬不知耻得捏了一把。
江千劭闻见那熟悉的味道,就知道是哪个登徒子了。
他站稳后抬眼看那人,只见他戴了一个金箔镂空面具,半面的面具上还有宝石镶嵌而成的红梅,下半张脸棱角分明得好似一块精心打磨过的玉石。
“你要不要戴这么骚包的面具。”江千劭冷冷道。
周侨低声笑了下:“没办法,我戴什么面具都不可能低调得下来。”
江千劭在鬼面后翻了个白眼,径直往里走。周侨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距离不超过两步。
只见出了暗道,便是一个广阔的天地。两座山夹在两侧,留出一条五六人宽的路,路右侧是一条流速缓慢的大河。
两人跟着火把的指引向前走,终于到了集会的门口。
一个两人高的大门,上面挂着一个牌匾——“复兴夜市”。如果概率极低不小心误入,也可能只当是一个普通的夜市了。
江千劭先一步走了进去,只见里面的人都戴着各色面具,青面獠牙,牛头鬼面的,什么都有。
两侧是摆摊的,摊主吆喝着,好不热闹。
“请问您需要买佛像吗?能赎清前世今生所有的罪孽哦!”一个摊主拉住江千劭问道。
江千劭摇摇头,甩开他。可周侨却感兴趣,还花不少大洋买了一尊一看就是掺了劣质金属的佛像。
“卖奴隶啦,两个大洋不议价!”
“卖眼睛啦,好看的眼睛,西域的蓝色绿色都有,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江千劭听着这些吆喝,皱起眉:“这都是卖的什么鬼东西?”
周侨却这摸摸那看看,时不时要江千劭拿点钱出来:“是吗,我看还挺有趣的。”
这时,一个穿着马褂西裤,戴着猫脸面具的人,引起了江千劭的注意。
江千劭走了过去,拍了下那人的肩膀:“北平西边的好货,要不?”
那人吓了一跳,转过头,犹豫着道:“不要,有路没地儿销。”
江千劭道:“你看见吴凯杰了没?”
阮家善摇头。他眼睛定在江千劭背后,忽地一亮,道:“那好像是郑羡之。”
江千劭回头,只见有一个戴着纯白面具的人,穿着他们约定好的深蓝色马褂,站在一个卖瓶瓶罐罐的摊子前。
“来一瓶白磷。”
“好嘞,不过小哥你要小心,不能在这儿用。白磷很容易起火,要是在这儿发了火灾,明年我可就要不到摊主证了!”
“我知道,不用你多事。”郑羡之道。江千劭让他带着他最新研发的生化毒药来,他还舍不得用呢,刚好买个小玩具用用糊弄一下算了。
正当他付钱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氢氦锂铍硼。”
郑羡之转过脸,回答道:“碳氮氧氟氖。”
阮家善松了一口气,但是看见郑羡之的脸时又憋住了。
“你和江千劭,果然是臭味相投,都戴这么吓人的面具。”
郑羡之戴着冷白的滑腻面具,活脱脱像个死人。
江千劭侧过脸狠狠瞪了他一眼。
阮家善这才想起来,不能在这儿说真名。他悻悻地收了话。
“你见着吴凯杰了嘛?”阮家善问郑羡之。
郑羡之冷笑道:“没有。说不定他正在哪儿快活呢。”
先前吴凯杰还骚扰过江怀蝶,他早就看这人不爽了。
“也是。”阮家善点头。先前他进来的时候,见着了好几个貌美的“女鬼”,在门口招揽客人。
“那我们就不用等他了。”周侨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把小扇子,掩面笑了下。
“啊?”阮家善不解。
“女鬼都是会吸人阳气的。八成就死床上了。”周侨道。
阮家善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来过呀。”周侨道。
这几人才想起来,周侨也是这个组织的一员。
“那你还不带路,带我们去找‘社长’。”阮家善道。
“我凭什么听你的。”周侨道。
“你……”阮家善正要生气,江千劭却打断了他。
“行了,别闹了。他应该不知道。”江千劭道。
如果周侨知道人在哪里,应该早就动手了。
“我听说这边有一个万事通,什么都知道,你们可以去找他问问。”周侨道。
正当几人要出发去找几人口中的万事通时,旁边忽地传出了一阵吵闹。
几人向吵嚷声的中心看去。
只见那里一群人围着一个高挑瘦弱的年轻人,咄咄逼人,竟是要直接动手。
“唔唔——”那个年轻人似乎是不会说话,用手不断比划着什么,可是他面前的几个大汉没有耐心,直接伸出手抓住了他。
江千劭看着那个年轻人的背影,总觉得有点眼熟,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别看了,走吧。”江千劭将那人的身高和体型在记忆力搜寻了一番,没想起这号人,八成是记错了。
可他刚一转身,就有人冲了出去。
“你们干什么呢?欺负一个哑巴?”阮家善已经到了冲突中心。
“你谁啊?!”
“竟然敢管我们的事?不要命了?”几个大汉推搡了他一下,差点将阮家善推倒在地。
“你们这样是不对的!”阮家善站稳,大声道,“你们要多少钱,本少……我将他买了。”
“哟呵!”那伙人听了他这话,感觉面前这个弱鸡是在折辱他们。
江千劭黑着脸叹了口气,随后看向周侨。
“你亲我一下,我就去帮他。”周侨不要脸道。
江千劭不能拿刀枪,怕是对不上这伙人,只能左右看了看,趁没人在周侨脸上亲了一下。
郑羡之站在一旁,只当自己是瞎子,看不见这对狗男男。
“可以去了吧。”
周侨点点头,旋即便到了几人中间,擒住了那大汉锤向阮家善的手。没人看见他是怎么得手的。
“又来一个不知死活的小白脸!”他身旁的另一个大汉吆喝一声,便拎起拳头向周侨砸去。
周侨将血红的扇子合上,闪身时往那大汉手筋上“轻轻”敲了一下,那大汉登时脸色突变,差点跪地。
“你是……”那大汉面色凝重。
“嗯。这两个人我要了。”周侨道。
大汉心有不甘,但还是让兄弟们撤退。
周侨也没有追上去的打算,毕竟这里有规矩,不能杀人见血。
那哑巴见人走了,嘘了一口气,对着周侨和阮家善点了点头。
阮家善看了周侨一眼,也低低地道了一声谢谢。
江千劭走上去,拉起阮家善就要走:“你喜欢多管闲事,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阮家善不服气,可是也说不出辩驳的话。
可当他们走出了几十米,身后还有一个沙沙的声音。阮家善回头,发现那个小哑巴还跟着他们。
哑巴腿脚似乎也不好,走路一拐一拐的。
“你还有什么事吗?”阮家善问。
那哑巴的眼睛陡然亮了,走上去,握住他的手。
“啊——啊——”那哑巴的声音嘶哑,似乎很着急有什么话要说。
阮家善从一旁的小摊上重金买来纸币,让他写。
那哑巴拿着笔,就开始飞速写。
——“我要找人。”
“谁?”阮家善问。
——“我哥哥。他去年来这儿,就没有再回家了。我们家里人都很想他。”
阮家善本来想说,他哥哥九成已经死了,可是却没能说得出口,太残忍了。
——“你们是好人,你们能帮着我一起找我哥哥吗?”
那哑巴又刷刷写道。
江千劭走过来,冷眼道:“你不要得寸进尺,我们刚才帮了你,已经是仁至义尽。”
那哑巴听了他的话,羞愧地低下了头。确实,在这样一个危险的地方,谁都不想惹是生非。
“好啊,我们帮你。”可阮家善那小子却一口答应下来了。
江千劭道:“没有我们,只有你。”
“只有我就只有我,我怎么就不能帮他了?”阮家善怼道。他看这个哑巴,就觉得亲切。而且,他不知怎的,就想跟江千劭说反话。
“那无论什么后果,你都自己承担。”江千劭说完,就继续往前走。
阮家善和那个哑巴走在最后,竟然也“聊”地津津有味。
走了十几分钟,路过各色奇奇怪怪的买卖摊子,他们终于看见了传说中的“万事通”。
一个破破烂烂的旗子,上面用缺墨的毛笔写着“万事通”三个大字。
“这万事通,靠谱吗?”阮家善不禁有些怀疑。
“靠谱。据说,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周侨信誓旦旦道。
只见那万事通的摊子人气十分旺盛,排了几十张各色面具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