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照片墙的角落里，有三张合照，这并不是像之前和陆远之的合照照片，而是跟其他人的照片。

顾熙想去拿照片，但是被陆远之抱着。他没有办法，只好拍了拍陆远之的手臂：“那个，放开我一下，我看到奇怪的照片了。”

他虽然这样说了，但是陆远之并不想要放开他。

一眼看过去，就能看到其中一张是他和林月合影的照片，另一张是林月、林雪以及自己三个人的照片。

本来不觉得奇怪，但是林月说这两年他和自己根本没有跟顾熙有过接触，那工作室的照片墙上，为什么会有他们的合照。

顾熙挣开陆远之的手臂，伸手将那两张拿在手里，确实是他们的合照。他拿着照片走到工作室的休闲区，举着照片跟各处比对，终于确定照片的背景是在他们的工作室。

看照片里的两个人笑的那么轻松和自然，林月显然也对这里很熟悉。

他把照片翻转过来，他以前就会在照片上留下拍摄日期，果然，在照片的背面也有日期——这张照片拍摄在车祸发生前的两个多月前，距现在差不多半年的时间。

再看那三个人的合照，也是差不多的时间。

林月在那个时候明明跟自己有接触，为什么在他失忆后，却对他否认这一切呢？

“小熙……”陆远之走过来，似乎想继续刚才的话题，却看到他手里的照片，他顺着顾熙的手指，拿过照片看起来。

“你认识吗？”顾熙避开两个人之前的矛盾，现在他更在意的林月的事情，在记忆失去之后，林月是他值得信任的朋友——在看到这两张照片前。

“偶尔会见到他来找你，”陆远之也看到了照片背面的日期，“好像说你们是高中同学？但也没有经常见面。”

顾熙拿着照片，茫然地站在那里。他失去了十年的记忆，在打开工作室以前，他知道会得到一些过去十年生活里的线索，但是随着工作室的门打开，他得到的只有更多的疑虑。

陆远之将照片还给他，然后拉着他坐到旁边的沙发上：“你怎么了，是照片……有什么问题吗？”

是的，无论是你的照片，还是林月的照片。

顾熙无声地呐喊着，但是最后还是有些无力地摇摇头，身体向后靠去，头枕在沙发上，看着白色的天花板。

疯了，这个世界都疯了……

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那么复杂。

他以为只要解决陆海川这个问题就可以，可万万没想到，自己就是那个问题。他该怎么解决自己？

顾熙看向陆远之，陆远之对他的目光感到了不安，但是仍然想要亲近顾熙。

“抱歉……”顾熙揉了揉眉心，他沉默了一会，起来对陆远之说道，“我们以后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如果意识到曾经的那段关系是错误的，立刻将它断绝是更好的选择。

“不……”陆远之慌张了起来，抓住了顾熙的袖子，“不能，不能这样。”

顾熙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看向陆远之，他试图跟他讲道理：“我知道你和海川的关系……算不上亲密，听说你们也没有在一起生活过，但他仍然是你的哥哥，我们不能伤害他。”

陆远之坐立不安地看着顾熙，他急切地看着顾熙，似乎盼望着他能忽然恢复记忆，将所有的一切都变回车祸之前。

“我知道这些话……可能在我失忆之前，没有说出来过，但，这是常识，我和海川结婚了——虽然他不是一个热情的人，但是……”顾熙想起了昨天圣诞树下两个人的亲吻，他忽然很想陆海川，甚至有点希望他现在立刻出现在他的身边。

“但是，我是爱着他的。”

顾熙喃喃地说。

他像是在耐心说给陆远之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是的。”他想起圣诞树下，那个人冰冷的手指和视线，他连嘴唇都是冰冷的，就像雪的味道。

“我是爱他的。”

“我爱着，陆海川。”

仿佛像是松了一口气。

顾熙他曾经被过去的歉意包裹住，止步不前，愧疚让他分辨不清，自己是否是真的爱着他，可是现在一切都好像明了了起来一样。

“不是的，小熙！”陆远之恳切地抓住了顾熙的手，“不是这样的……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陆远之每次眨眼，都会有眼泪掉下来，就像一个害怕着的孩子，他不安地看着顾熙，似乎盼望着他能收回那句话。

“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顾熙轻声说。

“不是的……”

这一次仿佛连抓住顾熙袖子的力气都丧失了。

陆远之的眼泪，没有办法停止下来。

欺骗别人的感情，对顾熙来说，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尽管在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人会以此为乐，但至少顾熙不是。

可是现在情况确实是这样。他和一个人结婚，却又和另一个人在谈恋爱，在失去记忆以后，几乎是毫无留恋地抛弃了曾经的爱人。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都是一个渣男。

现在面对伤心欲绝的英俊男人，只能自食恶果地坐在那里。

顾熙受不了陆远之露出的伤心又绝望的眼神，可他又好像必须坐在那里，那是他应得的。

陆远之似乎在自言自语，说他们在哪里有一套公寓，他们有时候会住在那里，顾熙很少回陆海川那里，说在某个海滩有一幢华丽的别墅，偶尔两个人会去那里度假，还和那里的邻居非常要好……

顾熙木然地听着，他一直很好奇自己在这十年中，在做些什么。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他所做的事情，背叛了他的丈夫，并且伤害了他。

所以，所谓的离婚，对陆海川来说，也许终于算是解脱了吧。

陆远之的声音越来越轻，因为他发现自己说的话，并没有引起顾熙对过去丝毫的留恋，甚至越来越冰冷。

终于，他停止了说话。

工作室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外面的夕阳照进了窗台，落在了枯萎的植物上。

顾熙想伸手给陆远之擦眼泪，因为他现在看起来就像一只哭泣绝望着的小狗，需要主人的安抚。

但是他不行，他不能这样做。因为有时候，温柔也会变成伤害的利刃。

他站起来，轻声说：“我该回去了，所以……你整理好了再出来吧。”他说着，不等陆远之说话，就站起来往工作室外面走。

“小熙！”陆远之喊了他，向着他走了两步，但是立刻停下了脚步。他知道当有人这么离开的时，是真的只想自己离开。

他朝那个背影喊道：“继续和我见面吧，现在我真的可以为你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可是回答他的，只有工作室缓缓合上的玻璃门。

那个人离开了。

陆远之在安静的工作室里呆了一会，慢慢地走过去捡起被顾熙拿下来的照片。他知道顾熙有一天会来到工作室，所以提前拿了过来贴在了这里，但是顾熙只是无情地将它们拿了下来。

刚开始接近顾熙，只是因为陆海川对顾熙珍视的态度被他看到了而已。对所有的感情都表现地非常冰冷的哥哥，从来不会在意别人。

但是在陆海川的眼中，他第一次看到了例外的人。

他看到了陆海川坐在离这里不远的二楼的咖啡厅里，占据了一张桌子，只为了看这间工作室的灯是否亮着，只为了看那个外卖员打扮的人，匆匆走进工作室，又匆匆离开。

他看到陆海川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就为了看这些东西。

他也想到了第一次看到比自己大那么多的哥哥的时候，他恶意地询问哥哥失去母亲的感受，那个陌生的哥哥平淡地回答了他的问题，仿佛那对他来说并不造成伤害，也不为任何冒犯生气。

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以后，陆远之随着母亲去了海外，很多年以后再见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他觉得这个人完全没有变。可是他第一次看到陆海川对一个人那么执着的样子，果然人心，是最难懂的。

他看着剩下的照片，眼泪依然没有停下，是的，人心，是最难懂的。

他以为自己是那个到最后，都不动心的人，但结果，在这一场情感的博弈中，也许自己才是彻底失败的人。

他以一个条件，让顾熙被迫答应和他一起演戏，让陆海川痛苦不堪。顾熙也被他逼到快要奔溃，终于答应要和陆海川离婚。

可事情到现在，他到底得到了什么……

当他真的爱上了顾熙的时候，那个人无情地推开了他。

一段感情以错误的起点开始，然后戛然而止。

“对不起……”陆远之温柔又深情地低声呢喃，似乎是对照片上的顾熙说话。他继续整理照片，包括顾熙没有拿掉的那些照片，他都整理了下来，然后扔在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他会和之前一样做，他已经成功了一次，所以下一次依然会成功，会牢牢地掌控住顾熙。而这次，并不是以伤害陆海川为目的的。

他只想拥有顾熙。

我不会那样爱人，我的母亲没有教过我，所以这是我唯一学会的爱人和占有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