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大模型上线，同时宣布开源。

被丢上来公测的小模型颤颤巍巍地躲到大模型身后，身残志坚的服务器和重压在身的备用服务器功成身退——正牌的服务器在季辰延跟大洋对岸的旧人扯皮的时候已经悄悄上线，鸟枪换炮后，各大厂商的算力支持也随之而至。

傍晚五点，各路英雄已经集齐，大剌剌的会议频道里陆续进来各大厂商的负责人。

工程师们自己也开了个会议频道热火朝天地聊着，互相好奇，又互相不动声色地试探友商。

最有话语权的总牵头人很和蔼，在会议频道里乐呵呵地强调“行动内容”：“我们不仅要守住自家的成果，而且，要是能拿到点什么，就更好了。”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不用强调心里也明白这个宰人的机会千载难逢，各个儿背后的人马都全部到位，把人海战术玩得活像人多势众。

季辰延自己领着公司这帮孩子单打独斗惯了，跟这帮年纪大的老总们凑到一起反而没什么话说，也不是很适应这种大家鼎力支持的场面……然而老总们不论男女，都惜年轻人才，看季辰延的眼神亮得跟什么似的，季辰延清了清嗓子，借故离开，把程徐行丢了进去。

程徐行一头雾水地被他按到屏幕前，一看阵容，也有点呆了，但身为“外交官”，他的惊讶并不浮于表面，三两句解释了季辰延离开的缘由，还没等他跟众人寒暄完，季辰延就又回来了。“第一波攻击来了，我去楼下盯着。”

办公区已经被临时改造出一块大幕布，投影着实时各项数据以及各个团队所负责的板块内容。

攻击一到，适才还在说笑的工程师们顿时换了表情，投影上的数据流水一样变化着，看着就让人眼花缭乱——季辰延却盯得很专注，沉稳地发出一道又一道指令，未经磨合的各个团队在他的调度下很快调整好状态，从应接不暇的左支右绌迅速变为有条不紊的游刃有余。

他们出动了最顶尖的力量，同样，对面也不是吃素的。

屡次的短兵相接都是势均力敌地擦出火花，不同的是“来都来了”的中国人民把雁过拔毛的精神贯彻到底，一边对打一边参观，数据送到分析团队手里，估算出来的方案一个接一个地成了形。

季辰延聚精会神地在自己电脑上弄着什么，溜号大半天的梁亮姗姗来迟，一来就跑到季辰延身边，俯身小声地跟他汇报着什么，季辰延点点头，手上操作未停——

古有诸葛亮草船借箭借东风，而到如今，他老人家的战略智慧依然熠熠生辉。

季辰延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敲下确认键，一瞬间，所有运行中的电脑都被定住了。

会议频道上的人还没来得及大惊失色，电脑前的人还没来得及出声，中途被阻的程序又只是像不小心噎住了一样，一口气上来又好了！

“怎么回事？被入侵了？”

“不对，没有入侵痕迹。”

“网卡了吗？诶，怎么多了个自动程序？”

一时间，公司里，频道上都“嗡”地一声炸开锅了，都没反应过来刚才自己的电脑被动了什么手脚！

程徐行脸色蓦地一变，下意识拧住了自己的心脏，“不好！不，不对，等等……”

季辰延呢？季辰延怎么没出声？

“季辰延！”他扔下电脑里的各位老总，猛地推开会议室另一边的窗，朝楼下喊道。

季辰延气定神闲地朝他一点头，正放松着自己的手指，骨节被他弄得咔咔响。

什……什么玩意儿？

程徐行脸色在那一瞬间又拉回来了，连忙把自己探出玻璃窗的大个脑袋撤了回去，还没走完进程呢又重新伸出头来，朝那个表情八风不动的讨厌鬼口型骂了句什么，愤愤关窗了。

季辰延被这炸毛的公鸡逗笑，好整以暇站起身来，开了频道上的麦，不慌不忙说道：“诸位，刚刚放到你们电脑上的是我们的大模型，已经完成了攻击训练模拟，不好意思刚才让各位受惊了，现在你们可以试着把权限放入模型，通过操作模型来完成反击。”

人海战术？什么年代了，还真纯靠人啊？

众人恍然大悟，连忙转而去研究“新武器”。

“我嘞个乖乖，鸟枪换炮啊！”

“小样儿，跟我比创意，玩死你！”

“季辰总，有这手段你不早拿出来使，后手藏得够深啊！”

季辰延背着手，不动声色地长出一口气，平静地答道：“收集数据进行训练也需要时间。”

事实上，在早上跟A切磋的时候他就察觉了，于是来了个将计就计，又随便摇了个在那边的纨绔哥们去碰碰运气，全程都是他一心二用在背后操纵的，没想到真让那吉祥物办到了——

“季辰延，你说你这办的啥事儿，这地址对吗，怎么是个破公寓？”

“不会错，那个人怀旧得很，当年也是在那个地方输给我的。而且，非工作时间私下挑衅对手，他没把握赢，八九不离十不会在金主的地方做这种事。”

“真的假的？诶我靠，怎么一股糊味儿……你小子什么手气，我不来这儿也要跳闸了！”

“战略。”季辰延慢条斯理地说。“那你可以功成身退了。”

“等等，这儿有个WIFI，等下，我用□□试一下……你要顺过来看看吗？”

“太远了，远程你手机麻烦，相关信息截图过来就好。”

轻敌真是个自爆的好方法。

季辰延想。

所以才有了刚才那一出——他让卢仞启动了自己以防万一放在铺子里的服务器，梁亮开了个备份，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地把搬来的数据玩命塞给备份模型——没有惊动任何人，怕走漏风声，所以这项伟大的工程是他带着梁亮，又私下叫了几个信得过的“隐士”大牛悄咪咪搞的。

时间仓促，只能囫囵喂成个胖子，差点把铺子搞跳闸——卢仞心惊肉跳地算着这个月的电费，又默默关了还不明所以哼哧哼哧吐冷气的空调，钻到对面的铺子里变成了一只坐立不安的探头鹌鹑——及时赶到的梁亮解救了他，“哥们哥们，服务器运行要散热啊！”

莫名其妙智商掉线的卢仞这才想起这个常识，手忙脚乱地给机房开空调开风扇。

后半夜，因为有了人工智能的不眠不休，大家也有机会安排轮流休息了。

频道上那些老总们早熬不住去睡了，推了自己的秘书还是副手什么的出来，程徐行放松了一些，薅来小林特助照看着，自己抽烟透气去了。

小林特助和一帮同行面面相觑，腼腆一笑：“那什么，那大家就挂着吧，不用一直盯着我。”

楼梯间。

程徐行靠在墙壁上半死不活地抽着烟，再大的身体疲惫都没有精神上的高度集中导致的透支大——尤其季辰延又提前告知了他一些没有公开的内情。

他都要紧张得就地宕机了，活生生在空调凉快的会议室里坐出了一身冷汗。

他正心有余悸地缓着呢，楼梯门忽然被人从外推开，程徐行差点睡着的身体一激灵蹿了起来，手上夹的烟差点烫了手。

“小心点儿。”来人有些嫌弃地说道。

程徐行气势不足地哼了一声，“你他妈把我吓得够呛。”

来人正是季辰延。

他轻摇摇头，“这么多年你就这么不适应？”

“滚蛋，这能一样吗？你知道我看到界面卡的那一瞬间血都只往头上冲，心想完了玩砸了没脸见祖国父老乡亲们了。”程徐行平时一副幽默又有涵养的样子，这回硬生生被他吓出素质来，可见季辰延此人八风不动的原因是因为他自己就是暴风眼。

“好吧，程副总，对不住了。”季辰延也有点用脑过度的疲惫，于是朝他一伸手。

程徐行一脸懵地把自己的右手伸过去，不料被季辰延反过来抽了一下，这下完全清醒了：“你干吗！”

季辰延一脑门无奈地说：“烟，给我一根。”

程徐行不情不愿地摸出一盒，被他一晃眼，打火机都给顺走了。“诶，不是，你怎么了？你家倪南让不让你抽你就点？”

“累，提提神。”季辰延咬着烟含混地说着，用力揉了揉眉心，把烟点上。“她倒没说什么。”

“她该不是不知道吧？”程徐行来劲了，眯着眼睛盯着他，“你这一脸清澈的，点烟这么熟练，没想到啊。”程徐行也是第一次看他碰这玩意，有点新奇，毕竟季辰延从外表上看真的是很小绵羊的……

“她知道。”季辰延拿起手机上了微信，一心二用道，淡淡的烟雾从他口中吐出来。

“睡了吧？看什么，没回你吧？”程徐行忽然没头没尾地冒出这么一句，季辰延一抬头才发现这人正探头企图窥屏。

季辰延眼睛里映着手机屏幕的光，眼角有轻柔的笑意，他回完消息，把手机丢回口袋，也有点不着头尾地说道：“回了，倒希望她睡了。”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怎么，他说话的语气竟然很温柔……

程徐行还没来得及品咂出这里面蕴含的感情，人就不由自主地一踉跄，被季辰延拖着出了楼梯间。“要睡上办公室去，别掉楼下去了。”

凌晨四点四十五，天有要亮的意思。

是西三区的下午。

梁亮扛不住，抱着季辰延的电脑倒在从休息区拖来的懒人沙发上，仰头睡了个不知天地为何物。

季辰延发愁地绕着这孩子走了好几圈，最后找到了个不知道谁的键盘，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自己的笔记本解救出来而没有弄醒梁亮。

笔记本身负重任，拿在手里似乎别有一番重量，机身还发着烫。

辛苦了，伙计。季辰延心说。

“辛苦啦大家！”倪南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感觉自己的腰椎咔咔响。她和身旁的Lin击了个掌，试了一下HDMI端口，把他们今晚的成果放上大屏幕。

是的，她家里现在不止两个人，而是很多个。

季辰延游戏部门的人几乎都来了——除了家里有事的——而且都是自发尾随她回来的。

高手过招的战场他们也整不明白，无奈心痒痒，索性伙同宣传部门的几位一起前来“串门”。

串着串着，一直没加入聊天的Lin忽然出声：“现在外网的舆论很不好。”

姜姜慢一拍地“啊”了一声，连忙凑过去看——他们宣传部的可不闲，个个带着电脑一边监控舆论一边好奇参观老大的家的。

国内晚上网民活跃度也不低，但好歹时间晚了也会睡觉，可有时差的外网就不一样了，人家还白天呢。

宣传部老大一个头两个大地嘀咕道：“咱有信得过的外包是做海外业务的么？”

姜姜用力拍了拍老大的肩膀，示意她别说胡话：“老大啊，咱隔着墙呢。”

“有留学生的账号在反击。”Lin冷不丁道。

倪南意外地没说话，拧着眉头琢磨着脑子里冒出来的想法的可行性，直到大家都期许地看着她，她才回过神来。“要不做个动画片diss回去？”

“啊？！”

“不是，季辰延，你老婆真是个天才。”程徐行在办公室里皱着眉头看完季辰延给他展示的动画片，半晌没找着形容词。“你俩真是一对卧龙凤雏。”

季辰延自动省略后一句话，扬了扬下巴，把电脑转了回来。“你就说能不能行吧。”

“行啊，可太行了！”程徐行拍案道。“这把肯定能把对面气成河豚。”

季辰延点点头，“你点头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他替程徐行在工作群里批准了这个极其气死人不偿命的公关方案。

批复的内容极其简单，就一个字：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