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真人恢复意识时，立刻感知到灵魂的变化。

破碎的灵魂没有融合，反而多了许多异物，类似于人类的血肉。

感官被无限放大，血肉带来的疼痛令他难以忍受，这与之前对战产生的疼痛都不一样，更像是从灵魂之中发出的痛意，他第一次体会这种疼痛。

他勉强睁开眼，周边一片漆黑，但鼻尖却萦绕着说不上来的淡淡的香气，像是洗涤剂的味道。

他动了动身体，就像是浮在水面中一样，四肢无法行动自如，但他还是摸索到了黑色的墙壁，说是墙壁更像是布，掌心贴上去时传来了烧灼感。

这种熟悉的感觉……是吉野顺平。

“醒来了吗？”

上方传来了声音，黑暗也慢慢褪去，白色刺眼的灯光落下时，他下意识闭上眼，又惊异地睁开眼。

不对劲。

他什么时候觉得灯光刺眼了？

“我改造了你的灵魂。”

吉野顺平居高临下地注视被咒力拉扯着的真人，黑色的咒灵变成条状缠绕着真人的躯体，不限制行动，却也无法摆脱。

“原来是这样，你也会灵魂改造。”真人冷静下来观察四周，自己被咒力托着浮在一张床铺上，房间是简易的人类房间，上面的时钟停在了零点。

“你睡了三小时。”吉野顺平坐在床边，手自然地落在真人的腹部上，他缓缓下移，上面的咒力随之散开，把真人的皮肤暴I露在空气中。

柔软的肌肉在一瞬间紧绷起来，他满足地弯起嘴角，“你饿了吧，真人先生。”

真人确认现状后尝试着坐起身，吉野顺平的手却没有离开的意思，更加用力地按压腹部，他不由自主倒吸一口气。

感知到空气涌入身体时，真人不可置信。

“你在呼吸，真人先生。”吉野顺平轻飘飘的语气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真人眨眨眼，深呼吸了几次之后学会了缓慢自然地呼吸，肌肉偶尔传来的酸痛令他行动迟缓，烦人的咒力随着他的动作没有脱落，反而更加用力地缠着他，像是冰冷的雾划过皮肤，他能够感受到咒力落在每一寸肌肤的触感。

皮肤突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身体如同被冷一般发出颤抖。

真奇怪，他之前的感官可没有这么敏锐。

“你把我的感官放大了吗？”他挑起一缕咒力，在指尖的咒力如丝带一般，他再用力一扯，那些丝带顿时化开，又有新的咒力缠上他的身体。

“不止呢。”吉野顺平按住真人的肩膀，指尖从腹部爬上胸口，落在心脏的位置，隔着温热的皮肤，跳动的心脏更加明显，冰冷的指腹压在上面，皮肤很快留下浅浅的红痕。

“真人先生，你拥有人类的皮肤。”

真人花了几秒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一直在胸口处打转的指尖令他分神，皮肤传来的感受刺激着他的灵魂，心脏的跳动也不受控制地加快，呼吸也变得紊乱，面上传来微微的热意。

他内心闪过一瞬的慌乱，本想让自己冷静但身体不受他控制，在这之前，他可以自由地控制心脏跳动，可以自由地让那些血肉吸收食物。

他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慌张的同时又难以抑制激动的情绪，他忍不住问：“你能改造灵魂的本质吗？”

吉野顺平看着那双好奇的目光，心渐渐沉了下来，原本想要让真人吃苦头的想法也收了回去。

他恹恹地收回手，挫败地问：“真人先生，你了解自己的处境吗？”

“当然了解。”没有吉野顺平的触碰后，真人很快镇定下来，他猜测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顺平你是想把我变成人类吧。”

“是啊。”吉野顺平垂下眼，“但是失败了。”

“被五条悟打伤后是我最脆弱的时候，就算你在这个时候趁虚而入想要把我变成人类，却还是改变不了我灵魂的本质。因为我们能力类似，而我又能感知到自己的灵魂。”真人说：“就像我没办法对你使用‘无为转变’一样，你的术式对我不管用。”

最后也只能拙劣地变出人类的壳子……不，有点不太对。

真人紧握双手又缓缓展开，他仔细感受吉野顺平赋予的血肉，这些血肉不是死的，像是不受他控制的活物。

“原来是这样……”真人恍然大悟，“你改造那些咒灵，把咒灵变成了人类组织的一部分附着在我的灵魂上……”

“真不愧是真人先生，一下子就猜对了。”吉野顺平思绪混杂，他对这样的真人生不出任何恨意，倒不如说他觉得面前的“东西”十分陌生。

“有趣的想法，用低级咒灵模拟人类的细胞组织，利用咒灵的灵魂代谢刺激灵魂，来模拟生物的神经反射。”真人赞叹道：“这可真是有趣的试验。”

“试验……”吉野顺平问：“你之前折腾人类灵魂时就没有想过这个办法吗？”

“当然没有，我研究人类只是想打败人类，而不是想变成人类。”

吉野顺平随口应一声，对方确实是他印象中的真人，可一股说不出的烦闷感在拒绝面前的“人”。

真人摆动双臂，他在接受这些感官刺激，低级咒灵的灵魂十分松散，像是混在沙土里的玻璃渣很难一起控制，他只能在灵魂外围覆上一层咒力，好让这些咒灵不刺激到他的灵魂，即便如此，他也能感知到轻微的疼痛。

他舒展双腿正要起身，在站起的一刻却没有了力气，狼狈地倒在托着他的黑色咒力里。

“这些咒灵需要营养。”吉野顺平见真人想要挣脱这些咒力，指了指环绕真人的咒力，“这些咒力是给它们输送营养的，就像是人类需要打吊瓶一样，需要给体内的细胞输送养分。”

说着，他把新买的衣服扔向真人，“要摆脱这些咒力，就吃点食物补充能量吧。”

吉野顺平离开房间，真人面上的笑意渐渐收敛，如果吉野顺平只是单纯地给他套一个壳子，他可以轻易挣脱，但……

他看着身下像黑色泥沼一般的东西，手伸进去再抽出时，手背上残留着丝一般的黑线，这些丝线侵入灵魂深处，擅自地把那些血肉与破碎的灵魂缝合起来。

他的灵魂根本没有愈合，反而是处于微妙的状态，正是这个状态让他没办法挣脱这个壳子，也无法迅速恢复咒力。

现在回想初见吉野顺平的对话，恐怕对方早就计划好这些。

得想办法找到修复灵魂才行。

74

吉野顺平热好之前做的汉堡肉，旁边摆上蔬菜沙拉，又在汉堡肉上面插上小旗子，杯子里倒上混着汽水的可尔必思。

真人慢悠悠地走来，对方像是刚学会走路的婴儿，靠着淀月的搀扶才勉强坐在餐桌前。

明亮的暖光照在餐桌上，淡蓝色的长发变得柔顺，连带着真人的气色也多了一丝红晕，上面的缝合疤痕也泛着点点微红，像是健康的、正常的人类。

“汉堡肉吗？”真人感叹道：“我只吃过便利店便当那种的，原来刚做好的长这样啊。”

真人毫不客气地拿起刀叉切着汉堡肉，迫不及待地放入口中，舌头刚接触汤汁就条件反射地把肉扔在盘子上。

“好痛！”真人叫了一声，茫然地回想方才的疼痛。

“那是被烫到了吧。”吉野顺平眯着眼笑着，眼中没有丝毫笑意，“毕竟真人先生的身体就像是新生儿一样，需要慢慢适应呢。”

真人不紧不慢地把汉堡肉切成小块，“顺平，你把我变成这样有什么目的吗？”

“没有什么目的。”吉野顺平无神地盯着真人，却又像是在看别的东西，徒然开口，“真人先生，花御他们都死了吧。”

真人手一顿，“啊，花御、陀艮、漏瑚都被五条悟杀死了。”

“你已经没有同伴了，不妨变成人类生活怎么样？”吉野顺平语气毫无起伏，“人类可以看见你，你也可以把人类的食物转变成咒力，咒术师不会把你看作咒灵的，你不会被攻击。”

“真是天真的想法呢。”真人叉起一块肉，吹去上面的热气，慢悠悠地把肉送入口中，“我可不想变成人类。”

“也是啊。”吉野顺平毫不意外，又扯出嘲讽的笑容，“但你现在和人类没什么区别，甚至比人类更弱呢。”

他在故意激怒真人。

真人沉下脸，刚咽下去的食物瞬间在体内烧灼，他止不住地咳嗽，把手伸进口中想要催吐，吉野顺平走到他身侧，一只手温柔地按住后脑勺，另一只手把口中的手抽离。

“这样多不好啊。”吉野顺平拿起湿巾擦去真人嘴角的水渍，又捏着真人的嘴巴强迫对方张开嘴，他两指探入口中，轻柔地把舌头拉扯出来，他凑近观察，“舌头被抠出血了，这样没法好好地吃东西了。”

真人古怪地盯着吉野顺平，好奇对方下一步的举动。

吉野顺平的指尖溢出一丝咒力，那些咒力覆上舌头，把出血的地方治好，“这样就好了。”

他用湿巾擦拭指尖，笑得格外虚假。

真人吐了吐舌头，又用牙齿轻咬了一下舌尖，“原来如此，这副躯壳也是你改造的东西，虽然可以用低级咒灵的咒力治愈伤口，但最快速的治疗办法是补充你的咒力。”

“真厉害，不愧是真人先生。”吉野顺平淡淡地说着。

“顺平，你没必要这样演的。”真人看穿对方的伪装，“你的精神岌岌可危，紧绷的神经要断了吧？虽然不知道你在抑制什么，但你不妨放松一些？”

吉野顺平没有理会真人，他不再笑，坐回位子上吃了几口食物便没有了胃口，毫不掩饰地盯着真人。

真人不在意他的目光，等到身体适应了食物之后，便津津有味地吃着汉堡肉配米饭，还大口大口喝着可尔必思。

吉野顺平彻底安静下来，他给真人买的是米色短袖，带着暖色调的衣服套在对方身上，配上落在肩上的头发，以及亮盈盈的双目……

这是谁啊。

就算对着面前的非人生物吐出积压的怨恨，他也没有报复的畅快，只剩下惆怅和……几分道不明的失望。

他盯着头顶的灯，只觉得眼前白茫茫的，找不到任何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