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语今天很漂亮，香槟色的礼裙长到脚踝，头发盘起，碎发也是卷俏地落到脸庞。
她顺着别墅区的绿带找到附近的公园，路上没什么人，连公园的路灯都有些昏暗。
连续找了三个小时，简语有些泄气，她坐在台阶上，撩起裙子，小腿上被咬了好几个蚊子包，她想去挠，简昀商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瓶风油精，蹲在她腿边刚给她一一点上。
简语缩腿：“哥，你怎么随身带着风油精啊？”
简昀商扭上盖子：“刚刚去旁边药店买的。”
简语撇嘴，捶捶有些发酸的腿“怎么感觉你一点都不在意云云呢，还有时间去药店。”
云云是小猫的名字。
简昀商坐到简语旁边：“我更在意你。”
“喂……”简语累得没力气，靠在简昀商的肩上，哥哥的衬衫下是结实的肌肉，还有一股特有的味道，她挽上他的手臂，安心舒服得快要睡着了。
并不明亮的灯光下，两人穿着正装随意坐在路边相依，有一种逃离了狂欢世俗命运后的宁静美好。
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一直延伸到阴影处。
简昀商安静地让她靠着，她的小臂压在他的上面，对比之下简语的显得十分纤细。
他看着她手腕的血管，太瘦了，一定很辛苦。
他想触碰那青色跃动的血管，却听到有人往这边走，简语显然也听到了，抬起头，发丝擦过简昀商的下巴。
卓清越给简昀商递了瓶水，越过他给简语一瓶草莓味的牛奶，顺势坐到旁边：“累了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沿着这条路往下再找一会儿。”
简昀商瞥一眼卓清越，低头对简语说：“嗯，有我呢。”
简语的手还搭在简昀商的胳膊上，她是有点累了，放学折腾到现在没休息，她把牛奶给哥哥，脸颊靠着哥哥的胳膊，直打哈欠，但要麻烦卓清越自己回家肯定是不可以的：“云云应该不会跑太远，要不我和哥哥再找一找，卓清越你先回家吧，好晚了。”
简昀商帮她拧开瓶盖。
“没事，这条路找完要是还没找到我就先回去，”卓清越察觉到她的不好意思，不想给她压力，“不过你也别担心，我和救助站 朋友们都说了，他们明天会帮忙留意的。”
简语抽出手接过牛奶仰头喝了一口，醇厚浓香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很甜。
简昀商的视线却落在卓清越的手上提着的药店袋子上，不语。
“谢谢你，等找到云云了我请你吃饭！”
“吃饭就算了，陪我多泡会儿实验室吧。”
简语笑了下，裙摆的布料擦过简昀商的西装裤，简昀商微微皱眉，拿过牛奶拧紧，起身：“好了，我先往下找，你在这休息一会儿，有事给我打电话。”
话虽然是对着简语说的，但视线却落在卓清越身上。
卓清越自然是要跟着去的，便也起身。
“啊，这样真的没关系吗，会不会不太好。”简语假惺惺地拉着简昀商的手，嘴上说着不太好，但完全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你就安心坐着吧，”简昀商把外套盖在她腿上，“不然到时候还要我背你回去。”
他捏捏她的手：“走了。”
橘色的灯光断断续续照亮这条路，简昀商的衬衫被撑满，宽肩窄腰，光落在他的肩头，他低头拆猫条时蝴蝶谷随着动作若隐若现，卓清越跟在身后突然道：“你们兄妹关系真好。”
“嗯，毕竟是一起长大的。”简昀商拿着猫条，贴着灌木丛走，“和其他人总归是不一样的。”
这回答乍一听没什么问题，但细细琢磨，卓清越感觉怪怪的，好像被刺了一下。
“其他人”是什么人？
莫名的，他想证明简昀商并没有那么了解简语，他剥开丛林，用手机的手电照暗处：“你知道简语有喜欢的人了吗？”
简昀商一顿，立马反应过来：“你和她表白了？”
卓清越噎住，抿唇，了解到这种程度后面好像也没有问下去的必要了。
但简昀商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所以你觉得她会喜欢谁呢？”
卓清越说不出来，专心地打灌木丛，还是在简昀商又强调了遍“你觉得”他才说：“她也就和池筝走得比较近。”
“呵，”简昀商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一直弯着的腰，回身和听到他轻笑的卓清越对视，“谁都有可能，但小语绝对不可能喜欢池筝。”
设定想法被推翻，卓清越撑着随地捡的树枝也站起身，他的校服衣后摆沾了点泥渍，说出的话多了点夹枪带棒：“你怎么那么肯定？”
“毕竟也是一起长大的。”这次说的是池筝。
这句话有歧义，要么说的是简语和池筝一起长大不可能会喜欢池筝，要么就是简昀商和池筝一起长大，了解池筝身上不可能会有简语喜欢的东西。
结果都是一样的。
卓清越消化着简昀商的话，沉默下来。
简昀商也不再理他，一边唤小猫，一边继续弯腰用猫条勾引：“云云。”
“云云？”
“云云……”
卓清越的树枝探入灌木，力道没收，被一块石头顶住，粗糙的树枝擦过掌心，火辣辣地刮破皮，大脑接收到疼痛信号，猛然运作。
他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他会觉得怪怪的，为什么对简昀商会有种说不出的敌意。
简昀商不论是在回答和简语的关系还是和池筝的关系时，他的回答都是一样的。
说和池筝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并没有问题，问题是，为什么会把和简语的关系也回答成“青梅竹马”的方向，而不是“兄妹”的方向？
卓清越看向蹲在地上寻猫的简昀商的背影。
他是故意的。
从头到尾，从一开始忽视他，只和简语互动到现在和他的对话，简昀商都隐隐在宣誓主权。
包括现在。
他喊的是“云云”，还是“语语”？
……
一首并不流畅的《小星星》钢琴曲从简昀商那传出，他反手从衣服的后口袋里拿出手机：“小语。”
卓清越听不到简语说了什么，只是简昀商回头看了他一眼。
“嗯，我们现在回去。”
挂掉电话，明亮的光照在简昀商脸上，他重新将手机插到后口袋，胸肌撑开衬衫：“走吧，云云找到了。”
卓清越意外挑眉：“在哪？”
简昀商率先往回走，路过垃圾桶将猫条扔进去：“池筝家。”
……
回到简家，池筝就站在院子里等他们。
一见到简语，云云这只布偶猫就跳出池筝的怀抱跑向简语，简语弯腰将它举高：“臭云云，怎么乱跑！”
云云“喵喵”地叫着。
简语又将它抱在怀里撸：“明天没收所有猫条！”
简昀商站在她身侧，低头伸手揉揉它的头，笑意满满：“别它一撒娇你就又给它了。”
池筝和卓清越一个在两人前，一个跟在两人后，简家兄妹抱着猫的样子有种其乐融融团家欢的感觉，池筝伸了个懒腰，没打算多呆：“给你们送到了我就先回去了，搞得我一身毛。”
“谢谢你啦，”云云舒服地窝在简语的臂弯里，简语抬头，“不过它怎么跑到你家的？”
“谁知道，可能看我帅呗。”池筝撩起眼皮，和正看着他的卓清越对上视线又移开，简语翻了个白眼。
“我在二楼打游戏呢，一抬头就看到它在窗户外，我还说你们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打完消息才看到你的朋友圈。”池筝说完打了哈欠，“行了，先走了。”
简语打了招呼，简昀商说：“麻烦你了小筝。”
“说这些。”池筝摆摆手从他们身边绕过。
卓清越倚在没关的院门边，没了简语他们的遮挡，两人正对上，池筝可能是打游戏的原因，整个人看上去有些随意的颓废感，他淡淡瞥一眼卓清越，什么都没说，经过，离开。
过堂风扑过耳尖，卓清越想事情想得出神，又听见简语喊他。
“今天谢谢你啦，我让我哥送你回去先吧，周一你想泡实验室还是吃饭都可以！”
卓清越下意识摸摸口袋，打火机的金属质感让他掌心一冰，刚擦破的伤口有点发麻，暂时压下思绪，他说：“没事，我自己打车回去。”
简昀商进屋拿了钥匙，院门旁的车库卷门缓缓上升：“走吧，太晚了。”
卓清越还想拒绝，手机铃声短暂却局促地响了一声，在它要响第二声时，卓清越将它暗灭，紧接着一条短信弹出：你最好在我忙完前回到家。
头痛。
卓清越收起手机，对简语说：“好，那我先走了，周一见。”
简语朝他挥手，还抓着云云的手也挥了挥：“云云和叔叔再见～”
卓清越浅浅笑着挥手，云云也很给面子地叫了一声。
——我要先回家一趟，你怎么样了？
这条迟到了近三个小时的短信，卓清越的手指在发送键上凝了三秒才发出。
等了会儿，晚灵没回，他按灭屏幕仰靠在座椅上。
很累。
不是身体上的疲惫。
就像是解了很久很久的题目，他无数次验证无数次反推无数次思考后确定下的唯一答案被轻飘飘地否认了。
而带来的连锁反应就是后续所有的实验都白费，可所用的材料和时间都是珍贵的不可再生的。
“不会太迟了吗？”
卓清越挺起脖子，在后视镜里和简昀商对上视线。
“你的药送得不会太迟了吗？”
“嗡。”
又有信息进入。
陈晚灵：没事，过敏而已。
——严重的话先去医院，我晚点过去。
陈晚灵：已经在医院了。
哦。
他回简昀商：“有点。”
打字的手没停：需要我带什么东西过去吗？
城市的霓虹光照得车内流光变换，导航提示前方十字路口往右拐。
简昀商的脸忽明忽暗：“没关系吗？”
晚灵没回了，手机自动熄屏，卓清越看向窗外，这里是永不停歇的市中心，城市大屏闪切，此时人流量依旧有近一万人。
十字路口的红灯刺眼，卓清越看了一会儿眼睛移向别处，却仍然因为视觉后像而能看到红色的残影。
他的大脑也亮红灯了。
“你好像有一种，”简昀商瞥一眼后视镜，“干了件蠢事的迷茫。”
卓清越笑了，笑得有些无奈，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见“蠢”这个字，但偏偏这次他没法反驳：“你读的是心理学吗？”
“不好意思，是大部分二代会被安排的工商管理和金融。”他看着倒计时的红灯，“只是对心理学感兴趣而已。”
卓清越突然有些好奇：“你也干过蠢事吗？”
简昀商方向盘往右打：“……嗯，偶尔，没有人是完美的。”
卓清越放松脖颈，枕在座椅上方的头枕上，眼睛向下睨：“那简语呢？”
“……刚刚就是偶尔。”
好有意思，有一种扳回一城的舒爽感。
“嗡。”
屏幕亮彻半边昏暗。
卓清越低头。
陈晚灵：你有电脑吗？我在打点滴，好无聊。
卓清越的拇指摸过另一只手心下方的破皮处，导航传来播报：“目的地天擎华府已到，下车请注意后方来车。”
矗立在这的大厦是钢铁森林，星星点点的灯光像是果实悬挂在枝头，卓清越道谢后下车，与烂尾区不同，这里没有潮湿的泥土气味，踏入大堂的一瞬，全是香薰的馥郁味。
他叹口气，觉得自己不只是做了件蠢事，还做了件混蛋事。
电梯达到一楼，他按下发送键：我带给你，医生有说忌口吗？
鲜红的数字不断跃动，《致爱丽丝》经久不衰。
三十二层。
指纹开锁，繁复的水晶吊灯垂吊在挑高四米的天花板，两百多平的公共区域数十盏灯齐开，明亮得如同白昼，大理石地板被擦得一尘不染，偌大的电视，进口的软装，这一切完美的就像人人艳羡的精装房。
“现在几点了，还知道回来？”许敏舒坐在玄关右侧的餐桌上，听到动静也只是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