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打更人人的声音响起,随后“哐当”一声铜锣声,倒显得方才小杰的话不像惊雷,像片轻轻落在古井里的竹叶。
"你倒是比世上的大部分人通透。"金世元忽然道,声音放得很缓,“那后来呢?”
小杰苦笑两声。
“之后的事我知道的不多,据我所知依依好像有个很厉害的师父,教会了她很多法术。”
“后来又因为我身上的怨气不稳,这副身体时不时便会腐烂,她便从她师父那讨了这制造幻境的法术教给我,让幻境吸收怨气,我再通过幻境维持这具身体。”
“我知道依依一直在寻找杀害爹爹的凶手,我猜她应该是找到了,她准备报完仇之后想办法让我离开这。”
听了这许多,谢予已经猜出了大概,目前来看,收养张依依的张贵和樊东家樊晋应该和小杰父亲的死脱不了干系,只是关于他们的母亲……
“你们的母亲,可是叫温池雨?”
小杰瞬间恍惚了一下,这个名字已经许多年没听说过,陌生又熟悉,他在嘴里过了一遍,两遍,第三遍的时候之前一直没有的泪在这一刻却忽然有些控制不住噙满了双眼。
“是,是,我母亲就叫温池雨,是‘晚来更带龙池雨,半拂栏干半入楼’的池雨,你们……见过她?”
“当然见过,她现在已经是张贵的妻子了,一直和你妹妹生活在一起。”金世元这个嘴快的,谢予还在想秦依依既然找到了他们的娘亲,为何不把这个消息告诉小杰
犹豫是不是把所有事情弄清楚了再坦白,金世元倒是一股脑全吐了个干净。
谢予只能找补道,“你娘亲是如何成为张贵的妻子的目前还不清楚,我们见到她的时候她精神不太好,依依或者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没告诉你,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想办法将你带出去见她一面。”
小杰迫不及待的想见到娘亲,更想知道依依是因为什么原因瞒着他,他立马应好,“那依依呢?她怎么办?”
“她自然要和我们一起去,有些事还得让她和我们解释清楚,等她醒了再说吧。”
好在师父和师兄为了保住谢予的小命,给了他不少好东西,他找了个能维持魂魄的法器放在小杰身上,几人就按照之前小杰给的路线出了幻境。
待几人出去后,出口果然就是张府的后院,他们从哪进去的还是从哪出来,院子里依旧有个女人在那蹲着身子抛土,不过这次不再是别人假冒的了,正是小杰和秦依依的母亲,温池雨本人。
可是小杰根本不敢相认,他印象中的母亲虽然不是穿金戴银的,但每天都打扮得干干净净,头上永远会戴一朵自己种的当季的花,身上也总是有股淡淡的香味。
而不是现在这般……身材佝偻瘦弱,全身上下都是灰朴朴的,味道更是一言难尽,小杰叫她时,她看过来的眼神空洞无物,就像,就像傻了一样。
另一边,秦依依也慢慢醒了过来,看见现在这种状况,便知道小杰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谢予他们了,自己想要干什么,已经干了什么,都已经暴露。
她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十分平静的对着小杰道,“不用看了,她就是我们的娘亲。”
秦依依越是平静,小杰就越是不平静,他难得情绪如此激动,用几乎质问的语气冲着秦依依叫喊道。
“阿娘她怎么变成了这样?你找到她多久了,你其他的事我可以不问,你要干什么我也可以配合你,唯独这件事,你知道我有多想阿娘阿爹,你既找到了娘亲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一刻他完全像是秦依依的“兄长”,用“兄长”的语气训斥“不听话”的秦依依。
秦依依忽然嗤笑了一声。
“秦依杰,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这么多年了,你口口声声说想念爹娘,你有主动为他们做什么吗?”
“除了天天待在幻境里的那个假家,做几个假人来哄自己开心,你有想着为阿爹报仇吗?”
“是,你是吵着要出幻境,要出去找阿娘,可我让你干的那些事你有认真做吗?幻境里的怨气不是为了我收集的,是为你了自己!结果呢?你配合我什么了?”
“你说你不愿意杀人了,就是这样配合我的吗?秦依杰,你就像个给自己立贞节牌坊的婊子!”
“啪!”的一声,秦依杰打了秦依依一巴掌,“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是你哥!”
秦依依捂着自己被打的那张脸,笑得更加癫狂了,“哈哈哈秦依杰,你根本就不配当我哥哥!你到现在来说这些话,那你之前杀的那些人呢?当做没发生过?!他们现在可躺在你的脚底下,全都看着你呢!”
秦依杰瞳孔一缩,猛的后退了一步。
而这时温池雨那边也不知挖到了什么东西,她用手掏出来后举起来冲着几人道。
“依依,依依,这次的肥料浇得太浅了,会把花根烧坏的,下次挖深一点,挖深一点。”
她手里的赫然是一颗腐烂的人头,正瞪着双眼,直勾勾的看着秦依杰
秦依杰双腿一软摔了下去。
秦依依也身心俱疲,她撑得太久了,她心里的所有的委屈,不堪,所有的秘密,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张贵他收养我根本就是别有用心。”
“当年我从庙里一出去就遇到了他,他还找到了娘,说要娶她为妻照顾她一辈子,我还当他是个好人,他让我喊他爹的时候我开心极了,觉得我又有疼我的爹爹了,但实际上……实际上他就是个衣冠禽兽!”
“他养我只是想着把我养大了送人玩乐,他还将阿娘软禁在这后院,天天让她种这些花好送给那些达官显贵。”
“阿娘也是个蠢的,我查出来当年阿爹就是张贵和樊晋做的局才害他至此,阿娘竟然不相信,她宁愿相信张贵,也不相信她的亲生女儿,现在好了吧,硬生生的把自己给逼疯了。”
小杰此时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说什么都无法再责怪秦依依一点,说什么都只能显得他自己懦弱无能。
“话说回来秦依杰,既然你不想杀人了,那我也不管你了,反正我已经报了阿爹的仇,你愿意相信这些人能帮你我管不着,从此以后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互不打扰。”
小杰嘴巴嗫嚅了两下,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出来。
秦依依接着又朝着谢予三人道,“把张贵和樊晋练成鬼邪的人就是我,你们爱怎么处理我就怎么处理,其他的别想从我嘴里问出来。”
秦依依做这些事的目的本就是为了爹娘和小杰,现在爹娘的仇已经报了,小杰的事她也已经仁至义尽,算是已经达成所愿,因此反而无所畏惧。
谢予皱了皱眉头,虽然理解秦依依做这些事的原因,但这也不是她随意将人练成鬼邪的理由,特别是那些根本没有怨气的人,强行吸聚怨气,将他们变成如此模样,定然会引起人鬼两界动乱。
“报复他们的方法有很多种,你又何必将这些人练成鬼邪,这些事,是你那个师傅让你做的吧?”
“忘记告诉你了,说不准樊晋还没成鬼邪,之前我喂了他一颗静心丸,也不知道他扛没扛过去。”
谢予随口一句话,听得秦依依双手一紧,牙都快咬碎了。
金世元插嘴道,“要不我们一起去看看?”
谢予看着秦家两兄妹道:“一起去吧。”
三人直接带着秦家两兄妹去了樊府,省的找樊府的人还要找借口解释,几人还是翻墙进去的。
一进樊晋房间的门便看见这房间四周都贴满了符纸,樊晋缩在角落里手里还拿着把桃木剑念念有词。
一见几人进来便以为是鬼邪,拿着剑就冲了过来,只是还未靠近,却猛然看见了秦依依的脸,不对,准确来说是她脸上那朵黑色百合,手里的剑“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是你!那天进我房间里的人是你!你带这么多人来干什么?还想杀了我吗?”
看来樊晋确实没有变成鬼邪,他还好好的活着,可秦依依如今被控制住,她想冲上去杀了樊晋却也无能为力。
“早知道要坏事,我之前就该一刀了结了你,樊晋,你恶事做尽,那些在你手底下冤死的亡魂是不会放过你的!你且等着吧。”
樊晋如今是最听不得这些了,他立马弯腰捡起桃木剑,哆哆嗦嗦的握在手里,“你……你放屁,那些人都是你爹抓过来的,要找也是找你爹,关我什么事!”
“你和张贵一样,全都该死,放心吧,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樊晋吃了一惊,看张依依这样子好像早就知道了他和张贵做的事,联想到之前听说过的一些传闻,他隐隐有些猜测,“不会是你勾结的鬼邪吧?是你杀了张贵?现在又算计到我头上了?”
秦依依未置可否,“你们杀我爹娘的时候,没有斩草除根,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樊晋听闻后,不知为何他先是呆愣了一刻,随后忽然哈哈笑了两声,然后看见谢予几人还在,又捂着嘴生生憋住了。
他顶着憋的通红的脸确认了谢予几人不是帮秦依依的人,而是抓鬼邪的仙人,又问了好几遍张贵生病到底是不是秦依依干的,秦依依自然应了。
还描述了自己是如何将张贵的全身筋脉挑断,骨头折断,再打落了一口的牙齿,然后让他变成毫无威胁只能任人欺负的鬼邪,即使进了鬼域,也只能被凶神恶煞的鬼邪折磨致死。
“本来你应该是和他一样的,只可惜……”
“你……你太好笑了,哈哈哈哈,你……”
秦依依话还没说完,樊晋实在忍不住了,指着秦依依肆无忌惮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他知道秦依依如今被这几个仙人抓着,说话压根无所忌惮。
“这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事了,哈哈哈哈,张依依,哦不,秦依依,你自以为自己聪明,可你知道为何当年没有杀了你和你哥哥吗?”
秦依依死死的瞪着樊晋,没有说话。
樊晋又笑了一会,自顾自道,“就是张贵那个窝囊废,说什么只要保下你们两,以后我说什么他就干什么。”
“还有你娘,当时我就纳了闷了,他府里竟然还有这么好的花匠,果不其然,后院里的花匠就是你娘!亏我当年心心念念找了她这么久,结果被张贵养成了个挑大粪的老婆子。”
“不过话说回来,张贵把你养得可真水灵啊,那大眼睛,那身材,和你娘当年当真是不相上下,不过张贵那个废物,还真把你当成自己女儿了,我找他讨了你几次给我做妾,他都表面答应着实际屡次找借口拖着。
“呸,他就是我养的一只狗,他也敢拒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