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了晚餐,继续闲逛。听说县里的夜市热闹非常,那里三教九流汇聚,打听消息也方便,众人都有些感兴趣,一致同意去那边游玩。
果然如先前那帮客人所言,刚跨过观音桥,热热闹闹的人间烟火气便扑面而来。
“嚯,这规模不小啊。”因为人流太大,长风被后面的人挤得一个趔趄,好在本身有功夫的底子才没摔倒,他刚刚站稳,就有些心有余悸的开口:“人也太多了,稍有不慎就会被冲散,奉剑你可一定要看好六小姐,别被挤着了。”
“哎,放心吧,有我在呢!”奉剑一拍胸脯,答应的干脆。但显然也被这夜市的热闹程度惊了一下,当即紧紧的护在宋妍身边,半步也不敢远离。
这样下去不行,宋君谦发现他们这群人一起逛实在太显眼了,汹涌的人流迟早要把他们冲散,索性便打散开来,分做几队,届时到客栈那里汇合。
一个时辰后,好容易从人潮中脱身,宋君谦比上元那夜还要狼狈,几次被人踩了脚不说,就连衣服上也全是油手印。相比之下林文辛倒是还好些,一开始是他护着她,可随着人流逐渐增加,他已经自身难保,反倒需要林将军带着他见缝插针的离开了。
林文辛也是累得不行,她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不禁咋舌道:“这安乐县的居民比盛京城还要疯狂些,不是说这里没有宵禁吗?那夜市日日都有,怎的还如此繁忙?”
要不是实在没有她施展的地方,又怕引起轰动,逛到一半她就想带着宋君谦用轻功飞走了。
“唉。”宋君谦叹了一口气,一摊手,“其他的倒也罢了,只是这样一来,我们想要在夜市上打听消息的想法却是行不通了。”
他与林文辛对视一眼,都是苦笑不已:就今晚这趟夜市之行,两人都有些心有余悸。这么大的人流量,想要停下脚步查看有没有可疑的人或者事务简直是痴人做梦。再加上那边摊位上的吆喝声、行人的笑闹声,实在是嘈杂,便是想要探听点消息,也张不开口。看来还是要另做打算,实在不行就先去那几座庵堂走上一遭。
两人商议间,其他人也回来了,他们是在客栈门口遇见的,瞧上去情况倒是还不错。奉剑手中拎着几个油纸包,长风和明法也各自捧着一个陶壶。
既然人都全了,自然转移战地,因为宋君谦的房间最大,所有人便又都聚在了他的房里。
平安借来了干净的碗碟,把在夜市上买的各色卤味、点心全都摆开,又去楼下厨房洗了一盘果子端上来,配合着才买的浆子,众人吃吃喝喝,好不惬意。
奉剑嘴里有吃的都没止住话头:“这里的风味小吃倒是不少,闻着也挺香。要不是人太多了,我又护着公主,高低要买几种尝尝。”
长风平日里喜欢和她斗嘴,可今日他没了这个心情,抱着杯子咕咚咚灌下一杯冰镇的甜酒,一抹嘴:“确实是热闹,莫说定远城,就是盛京城的夜晚也没得这么疯狂!亏得我和明法功夫不错,这才从别人手中抢了两大壶喝的,你们看平安公公,这狼狈的哟,被人推着走了几百步,衣裳被扯开了不说,一件东西也没买着。”
“咳!”还不等平安开口,宋君谦先清了清嗓子,这话说得,他和林将军不也是逛了一圈,两手空空的回来了。
“行了,行了,别忘了正事。”他把话题从夜市上扯开,正了正神色:“这次我来常宁县,也是因为云鹤道长的一番话……不过现在看来,这里面是有些说道。”
平安和明法跟在他身后多年,自然对此次出行的目的猜了个七七八八,反倒是宋妍和奉剑,她俩原本真是抱着出来游玩的心情跟上来,现在听了这话,连手里的吃的都不香了。
“啧,”奉剑咋舌,“不至于这儿又是一个刘家村吧?要真是这样,这安宁县县衙,问题可就大了!”
宋妍也是一拧眉:“我原先便觉得有些奇怪,酒楼里那桌客人提起佛门清净之地毫无半点敬重,那口吻倒是像极了话本里浪荡子提及秦楼楚馆的时候……”
话说到一半,她赶忙捂嘴,怯生生的看了宋君谦一眼。
咳,原本她在宫中,一言一行都有人看着,从未出格。可自从离了那个地方,皇兄皇嫂们对她都极为纵容。为了给她在路途上打发时间,奉剑更是给她搜罗了不少话本子。看得多了,自然也就知道了一些从前没有接触过的东西。
好在宋君谦并不在意这些,仅仅一挑眉毛,便又接着道:“不错,他们说话的语气太过轻佻,实在是与常宁县推崇佛法的名声相悖。只是我们此次毕竟是微服私访,不便在酒楼多加探听……原本想着夜市上消息灵通,去碰一碰运气,谁知道……”
他无奈地一摊手,随即把目光看向奉剑等人:“倒是你们,逛的时间不短,可曾发现什么怪异之处?”
这……
众人对视一眼,纷纷陷入回想。
良久,奉剑才皱着眉毛,不确定地开口:“要说怪异的地方,我倒是没发觉到,唯独一点,夜市上成年的女子好像过于少了些。”
她看了一眼宋妍,想了想又改口道:“不对,虽然成年女子不多,但是女童并不少,我瞧着和刘家村那样的并不相同。”
宋妍和她一直在一起,此刻也微蹙着眉:“不错,而且那些女童们穿着打扮显然是用了心的,她们的家人瞧着也极为疼爱,凡是看中了什么,几乎没有一个说不的。这和刘家村那群重男轻女的可不一样!至于成年女子……”
她犹豫了一会儿,也有些怀疑:“按照我们的观察,好像确实少了些。但这未必就有问题。大炎本就不喜欢女子在外面抛头露面,尤其常宁县崇文好学,读书人多的地方,对这种男女大防更加看重……而且如果县里有不少都是过路的客商,那就更说的通了,全天下也没有多少个女子在外面跑商的。”
说到后面,她都快把自己说服了,愈发觉得这事没什么古怪之处。就连林文辛也忍不住跟在后面点了点头。
对于那帮读书人的德行,她是再清楚不过了。他们多的地方,将女子困在家中,限制住出行,实在是再合理不过了。
话说到这儿,这条线索几乎已经被众人认定无用了,不免有些丧气。恰在此时,平安犹豫了一会儿,似乎有话说。
“王爷,要说真有什么值得关注的怪异之处,奴才倒也没有注意到,但有一件事现在想起来,奴才有些在意。”
他方才与明法他们被人流冲散,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整个夜市生意都很红火,几乎每个摊位前都挤满了人,唯独一个卖油炸糕的摊子前却是人可罗雀,只有可怜的几位客人,那架势还是因为挤不进其他摊子上才勉为其难的换了一家。
因为整个夜市,就那个摊子能有落脚的地方,他想着在那里等一等明法和长风,难免就多待了一会儿。也就是这段时间,他蓦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说实话,那摊主的手艺应该不差,我是吃饱了饭的,却也被那油炸糕勾出了馋虫,那几个客人品尝了后也是连连点头。按说这等手艺在夜市上不至于没有生意。可奇怪的是,我亲眼看见不少人对他都是避之不及,别说购买,就是不小心靠近了些,都要拧着眉走开……”
说到这儿,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拍手心:“对了,我还发现,凡是在他摊子上买东西的,都不是本地的口音!”
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打小就有意识地锻炼自己的眼力和耳力。不是他吹,就今天一天,虽然还不会说此处方言,但耳朵一听却能分辨个八九不离十。
“啧,”明法有些不耐烦的啧了一声:“你说了这么多,和王爷要调查的这件事有一文钱的关系吗?既然觉得可疑,明日我去街上暗自走访一下,总能弄清楚缘由。现在最关键的是查清楚这常宁县那几座庵堂,倒底有什么古怪!”
“行了,”林文辛被他们说得脑袋里一团浆糊,半天都理不出个头绪:“现在我们只知道那里有问题,却没有任何线索。要不我和长风、奉剑等明日夜深了,穿着夜行衣把这三座庵堂暗自寻访一遍?”
“不妥。”宋君谦赶忙摆手,制止了眼睛都亮了的奉剑:“将军,你们打仗不是最讲究个料敌于先吗?怎么能什么情况都没摸清,就这么冒失的闯进去?这人生地不熟的,要是磕着碰着了,接下来我还能依仗谁?”
他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沉重:“其实关于常宁县,我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猜想。”
结合云鹤道长还有酒楼里那桌客人的话,常宁县的这三座庵堂恐怕藏了一些见不得光的腌臜勾当。
这种事说出来实在是入不得耳,他们中又有姑娘在,他也不好挑明。只是令他想不通的是:这种见不得人的东西,何以常宁县近乎摆在了明面上,不以为耻,反而蔚然成风。
还有静因寺……
他揉了揉额头,显然头疼的很:“咱们目前是大海里撒网,凡是有一处可疑的都不能放过。明法,既然平安觉得那位摊主可疑,你明日就陪他暗地里查访一番。有用没用的,查了再说。”
“妍儿,明日我让奉剑陪着你。你们再在县里四周逛一逛。夜里瞧不清楚,白日里总能看出此处百姓究竟对女子的态度如何。”
“至于将军,”他朝着林文辛扯了扯嘴角,“明日恐怕还要麻烦林将军陪我去一趟静因寺了。”
“嗯?”林文辛一胎眼,却换来宋君谦一个苦笑。她的心猛然一沉:静因寺传承数百年,当代住持也是得道高僧。常宁县就这么大若真有什么事情定然瞒不过他的法眼,何以装聋作哑,对此不闻不问?
是贪图利益失了本心?
还是……这潭水太深,连他这样有名望的高僧也不敢插足?
她不敢再往下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