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韶手中红绫再度出袖，奈何打倒一片又来一片。如此下来她体力不支，多处伤口让她麻木，一枚飞镖逼近面首。红韶偏头躲去，谁知那飞镖旋转半圈划过她的面颊，鲜血喷涌而出。

“别做挣扎了，劝你自行了断吧。”为首黑衣人道。

“休想！我红韶就算死也要拉你们给我垫背！”红韶强撑着身子站起，冷声道。

那人仿若听了个笑话，黑衣人将她团团围住，他大笑一声嘲弄道，“红公子，看看你身后还有谁？”

她知自己身后空无一人，而那些黑衣人如潮水般褪去又很快涌了上来。说不准，她今晚会命丧于此。

红韶抬头看向天际，昏沉一片看不见一丝光亮。她的心仿若装满了石头，沉甸甸的。

就在她准备生死一搏之时，一道熟悉的声音落了下来：“有我。”

话落，屋檐处传来打斗声音。红韶抬眸看去，那袭墨色衣衫的女子在黑衣人的围攻下对付的游刃有余，耳畔响起刀刃相撞之声。

与此同时，红韶横扫冲去，虽未言语，两人却默契地打着配合。没过多久，乌泱泱的尸首倒了一片。

几个黑衣人顿感不妙，立马飞速撤离。

天际昏暗，眼前浮上一层白茫茫的雾，红韶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红韶！”黑黛从屋檐上一跃而下，接住了她。

离得近了，才看见她身上到处布满伤痕。这一刻，黑黛约莫明白了她常年穿红衣的用意。她担忧的双眸在月光下格外明亮，那里倒影了红韶的面颊，苍白无力。

身上的伤口让她麻木，一些早已结痂粘在了肉上。红韶躺在她的怀里，她看着那双眸子道：“阿黛，你可知我为何喜着红衣？”

她的脸上还有血迹，黑黛用袖子小心地拭去，手上将她的穴位止住不再流血。

红韶猛吸一口气才缓缓道：“小时候跟随师父习武常年受伤，干净的衣裳都沾满了血，时间久了难免麻烦，惹人心疼担忧。后来我干脆就着红衣，这样无论受了多重的伤，外人也瞧不见。这样师父也不会再为我担心了…”她说着，眼前恍惚出现了师父与她比武时的画面。

屋子里被江聆点上了熏香，终于消除了蔓延许久的血腥味。黑黛身上倒是没受多少伤，一些皮外伤她自己也就包扎好了。主要是红韶，内伤外伤十几处，也正因为一袭红衣不显眼。

院落，红衣被江聆晾晒在树杈上。黑黛盯着那件红裳出神，红韶的那番话在她耳畔迟迟无法消散。黑黛发现红韶并不是不通人情的人，只是与旁人领悟得较晚罢了。

红韶昏迷了一日一夜，她做了很长的梦。梦中母亲离开了她，黑黛离开了她，还有很多人都离她而去。她伸手想去抓住他们的衣袖，奈何手中虚无一片，什么也没有。

红韶醒来时身上穿得是莲青色衣裙，这件衣裙她记得。几年前在凛垌时，黑黛递给她穿的，现在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往昔。她推开门想找寻黑黛的人影，入眼就见她坐在树下。

墨色衣袍翩跹飞舞，她执棋对弈。红韶走了过去，她顺手拿起白子围堵她的去路。

黑黛抬头见她面颊一侧刀痕已结痂，她道：“你脸上刀疤平日多注意，少饮酒，以免留疤。现下感觉如何？”

“昱山神医的名声果真不可小觑。”红韶道。

“红韶，对不起。”

红韶挑眉道：“阿黛，你已经于我说了很多遍了，这次我想听些别的。”

知她没有去南漠而是不远万里来昱山找她，定是为了从她口中知晓关于魂铃的事情。母亲已故，她放下了心结不想再失去与她的羁绊。

黑黛看着桌上的棋盘，各执一方，相互纠缠，难以离弃。黑子白子，也是她们自己。“我曾与你说过，母亲身患顽疾的事……”

那年大雪纷飞，院中梅花漫天。

母亲所在的医馆里来了一位身负重伤的将军，那将军命悬一线，口中含糊不清地说着誓死护卫百姓的话。母亲被他所言打动，后来救了他一命。日子久了，父亲一旦受伤都来找母亲医治，一来二去他们成了夫妻，后来有了我。

父亲在边疆深得当地子民爱戴，三番五次清剿土匪，为名请命。后来上战场，也是数次冲锋在前线，捷报一份份传到了郦王的案台上，渐渐地就身受郦王与陛下青睐了。

父亲与周玟商成了郦王的左膀右臂，但郦王对他们二人多有偏颇，很多拿不下的决定都喜欢听父亲说些见解。日子一长，旁的将军对父亲有了意见，连带着牵扯到家中。

后来父亲干脆甚少归家，大多宿在军中，偶尔练武研究兵法道义。他对自己十分严苛，时常觉得唯有练就一身武功才能保家卫国，才能让跟随自己的将士们少受伤害。可惜，这些无人看透，他们只想抓住父亲的马脚，将他拽进地狱无法翻身。

看他不顺眼的将士们第一次团结起来，父亲多次孤身闯三邻，冒着生命危险也想提高自身武艺，这些在有心人眼里看到的却是不一样的。他们编排父亲闯三邻，欲对天乩图谋不轨，心怀歹念。

说的人多了，大家也就信了，人们忽略了真相，他们只相信他人口中相传而非亲眼所见，谣言就这么传了出去。大街小巷，都是对父亲的指摘，骂他狼子野心，唾弃他德不配位。

这些话传到了郦王与陛下耳中，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陛下宁可错杀一千绝不遗漏一个。后来，与父亲有牵连的将士、士族子弟有的下狱，有的斩首示众。他们要把父亲从高位拉下，狠狠唾弃谩骂，只因这些人的贪欲自私与嫉妒。

鹅毛大雪，铺天盖地，是初见亦是离别。

周玟商带着将士们追杀父亲，一路掩护我们。临到关头，他对母亲说着最刺骨的话，与这纷纷扬扬的大雪相比有过之无不及。我恨透了父亲，也为母亲感到哀痛。自此以后，母亲沉睡不起，患上了心病。

“几天前，母亲追随父亲去了。”

她没想到自己会这般平静的道出，红韶抚上她的手道：“阿黛，节哀。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令母定是望你放下过往，好好活着。”

“那日武林大会，你对周玟商心怀憎恨，所以几次想下死手取他性命。可是为何又放过了他？”红韶不解地问道。

“陛下需要他，边疆不能没有他，而父亲应是不愿看到我这么做。”黑黛道。

“如此说来，我去昱山途中遭伏，是周玟商想将你灭口。”红韶又道，“你的父亲可是代将军，代赋刃？”

“你怎知晓？”

“前不久师父曾与我说的，”红韶又道：“没想到你竟是代将军的女儿。”

“是，三邻布防图也是父亲生前所绘。”黑黛说着，从袖口拿出了一个布袋。